第一百三十九章：面试(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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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3年夏末，深湾市。这座昔日的边陲小镇，在短短两年多的时间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宽阔的柏油马路取代了泥泞的土路，一栋栋崭新的厂房和住宅楼拔地而起，取代了低矮破旧的渔村。空气中弥漫着机器的轰鸣声、建筑工地的喧嚣声，以及一种充满了渴望和躁动的味道。

在这片日新月异的热土上，“新时代集团”无疑是最耀眼的存在。它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只有一家建筑公司和一家储蓄社的草台班子。如今的新时代，已经发展成为一个集建筑开发、建材生产、机械制造、金融投资、进出口贸易于一体的商业帝国。

它的总部，就坐落在深湾市最核心的地段——一座由顾建业自己设计的“新时代大厦”里。这里也成为了整个特区无可争议的新地标。

这天，是新时代集团一年一度的秋季校园招聘日。集团总部大楼下，人山人海。来自全国各地的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们，都怀揣着梦想和简历，聚集在这里，希望能在这家发展前景最广阔的明星企业里谋得一个职位。

在拥挤的应聘队伍中，一个穿着朴素白衬衫、黑色长裤，背着一个半旧帆布包的年轻人，显得毫不起眼。

他看起来，和周围那些刚刚走出象牙塔、脸上还带着几分青涩和紧张的毕业生们，并无二致。

他叫“顾凡”，这是他简历上的名字。毕业院校是北方一所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工业大学，学的是“工业与民用建筑”专业。履历干净得像一张白纸，除了在校期间拿过几次奖学金，没有任何亮眼的实习经历。

但是他其实来“微服私访”的顾建业。在过去的两年里，他虽然身在京城，但关于公司的所有重大决策，依旧由他遥控指挥。他看着一份份由林玫瑰和萧逸帆递交上来的、充满了溢美之词的报告，看着那一个个飞速增长的、堪称奇迹的财务数据。

但他心中，却始终有一个疑问。在这飞速的扩张之下，这家由他亲手缔造的企业，其内部的根基是否真的像报告里写的那样，坚如磐石？那些由他一手提拔起来的管理者，那些被他寄予了厚望的新一代人才，是否真的能堪当大任？

他决定，用自己的眼睛，亲自来看一看。

……

招聘的第一关，是笔试。

考卷的内容，涵盖了建筑结构、材料力学、工程管理、财务成本等多个方面，题目专业而刁钻，显然是由行家出手。

顾建业拿到试卷，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便拿起笔，行云流水般地，开始作答。这些题目，对他而言，简单得就像是呼吸。甚至，其中有好几道关于“模块化施工”和“成本控制”的压轴题，其出题的思路和原型，本就源于他当年在红旗沟夜校的讲义。

一个小时后，当周围的人还在抓耳挠腮、满头大汗时，他已经交上了卷子，提前离开了考场。

笔试的结果，毫无悬念。

“顾凡”这个陌生的名字，以几乎是满分的成绩，高居所有应聘者的榜首！这个结果，立刻引起了人力资源部和技术部门的注意。

“这个顾凡，是何方神圣？一个普通工业大学的毕业生，竟然有如此扎实的功底？”负责技术面试的，是当年从红旗沟夜校里走出来的、第一批技术骨干之一，如今已经是集团技术部副总监的李山。

他看着那份堪称完美的答卷，心中充满了好奇。

第二关，是小组面试。

十个应聘者被分为一组，共同讨论一个案例——“如何在三个月内，用有限的预算，为一个偏远山区的希望小学，设计并建造一所安全实用的校舍”。

这是一个充满了“新时代”特色的题目，考验的，不仅仅是技术，更是理念和格局。面试开始后，小组内的其他人，立刻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有的人，大谈特谈各种新颖的设计理念；有的人，则在成本和材料上，斤斤计较；还有的人，为了争夺“领导者”的角色，而互相攻击，争得面红耳赤。

唯有顾建业，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会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下几个关键词。

直到，讨论时间只剩下最后十分钟。小组依旧没有形成一个可行的方案。顾建业才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缓缓地站了起来。“各位，我同意A同学关于就地取材的观点，也赞同B同学关于标准化预制的想法。但是你们似乎都忽略了一个最基本的问题。”

他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只画了一个简单的东西——一个指北针，和一条代表着当地常年主导风向的箭头。

“校舍，是给孩子用的。而孩子最需要的是什么？”

“是阳光，和健康的空气。”

“我们所有的设计，都应该围绕着这个核心来展开。”

“我建议，校舍主体采用南向大开窗设计，保证冬季的日照最大化。北侧则不开窗，用厚实的墙体和储藏室，来抵御寒风。东西两侧，则可以利用走廊，形成一个遮阳和通风的缓冲空间。”

“屋顶可以设计成带有坡度的的集水系统。收集起来的雨水，经过简单的过滤，就可以满足学校的日常非饮用水需求。”

“至于操场……”他笑了笑，“我们不需要塑胶跑道。我们只需要一片种满了青草的土地，和几棵能让孩子们在夏天乘凉的大树。”

顾建业没有提出任何惊世骇俗的理念。他说的，都是一些最朴素又最容易被人忽略的常识。但，正是这些源于对使用者最深刻的洞察和人文关怀的“常识”，瞬间让刚才那些充满了炫技和争斗的“高论”，显得如此的苍白和可笑。

整个面试小组，都安静了下来。那些刚才还在争吵不休的“天之骄子”们，此刻都用带着几分羞愧和敬佩的目光，看着那个站在白板前，侃侃而谈的“普通毕业生”。

而坐在观察席上的李山，更是如同被一道闪电击中一般，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死死地，盯着顾建业的侧脸，盯着他那在白板上勾勒图形的、熟悉的手势！这个思路，这个语气……甚至，这个关于“阳光和风”的理念

像！太像了！

像极了，当年在红旗沟那间简陋的夜校教室里，那个亲手为他们开启了一个全新世界的神一般的男人！

一个荒谬的、却又让他心跳加速的念头，瞬间涌上了他的心头！

面试结束后，李山几乎是冲进了人力资源部的档案室。他颤抖着手，找到了那份属于“顾凡”的的应聘档案。档案上的照片，是一个看起来有些稚嫩的寸头青年。和他记忆中，那个清瘦坚毅的形象，似乎并不完全一样。

但，李山依旧不死心。他利用自己的职权，拨通了一个长途电话。电话是打给平安县户籍管理部门的。

“喂，你好，我是深湾新时代集团的。我需要紧急核实一下，我们一位新入职员工的身份信息……”

半个小时后。李山放下了电话，整个人，像虚脱了一般，瘫坐在了椅子上。

他的脸上，写满了极度的震惊，和难以言喻的狂喜！

他知道，自己，没有猜错！

顾建业他真的回来了！

而李山，将是整个集团里，除了那几位最高层之外，第一个，识破“君王归来”这个惊天秘密的人！

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他没有声张，更没有去向任何人汇报。他只是将那份写着“顾凡”名字的档案悄悄地抽了出来。

然后，在那份档案的“面试评价”一栏，用红笔，写下了四个字——

“不予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