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归途之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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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场在万神殿所上演的、惊天动地的辩论，最终以大儒贾逵那惨烈决绝的血溅当场，而草草落下了帷幕。

云易的医术虽然将他从死神的怀中夺了回来，但这位固执的老儒，他的精神，却早已随着他那崩塌了的儒家道统一同死去了。

他不再是那个目光锐利，言辞锋芒，时时刻刻都准备着捍卫“华夷之辨”的汉家鸿儒。

如今的他，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空壳。

每日里，他只是枯坐在国宾馆房间最阴暗的角落，不言不语，不饮不食，任凭窗外的阳光如何灿烂，也无法照亮他那双早已失去了所有神采的浑浊眼眸。

他就如同一尊即将风化的泥塑，静静地等待着生命最后的尘埃落定。

而他那同样深受打击的弟子卫绾，则彻底地沦为了一个只会跟在他身后、照顾他饮食起居的小小仆役。

他每日小心翼翼地为恩师擦拭身体，强行将食物塞进恩师那早已不愿进食的嘴里，但他自己的眼中却充满了无尽的悲哀与迷茫。

老师的“道”死了，他自己的“道”，又在何方？

与国宾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相比，外界却因那场辩论而持续地发酵着。

云易那充满了“民本理治”光辉的全新**构想，如同一颗最耀眼的彗星，划破了罗马那早已有些沉闷的思想夜空。

在菲罗等开明派元老的大力推崇之下，在那些往来于世界各地的商人和学者的口耳相传之下，一个来自于遥远东方的年轻“柏拉图”，其智慧的名声开始向着整个已知的文明世界悄然传播。

然而，光明越是耀眼，那潜藏于阴影之中的黑暗便越是显得浓郁与恶毒。

那些在之前的斗争之中，被云易狠狠地踩在了脚下的罗马保守派势力，看着这个抢走了他们的财富、动摇了他们的根基，甚至还要在思想上征服他们的东方年轻人，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刻骨仇恨！

他们如同受伤的毒蛇，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吐着信子，等待着发起最后致命一击的机会。

他们知道，他们必须要用一种最古老也最直接的方式，去彻底地熄灭这颗来自于东方的、过于耀眼的星星。

时间转瞬即逝，转眼便到了汉使团与吴国船队约定一同返航的日子。

这一日，天色微明，罗马那通往大海的门户——奥斯提亚港，便早已是人声鼎沸。

数艘属于罗马官方的巨大海船，静静地停靠在码头之上。它们那高耸的桅杆刺破了清晨的薄雾，巨大的船身上，象征着罗马元老院与人民的“SPQR”徽记在晨曦中熠熠生辉。

这些船只，将要护送这群阔别了故乡十多年的东方游子，踏上归乡的旅途。

使团的众人正在紧张地进行着最后的准备工作。

数百个用坚固的橡木打造的巨大木箱，被小心翼翼地从国宾馆运往码头。

那每一个箱子里面，都装着足以改变华夏文明未来走向的无价之宝。

有那数万卷用最轻便的纸张所抄录与翻译的罗马法律、哲学与工程学典籍，从《十二铜表法》到西塞罗的演说集，从亚里士多德的逻辑学到维特鲁威的《建筑十书》，它们是罗马人数百年智慧的结晶。

有那由公输班亲手绘制的、关于罗马各种宏伟建筑与精巧机械的详细图纸，大到万神殿的穹顶结构、科洛西姆斗兽场的内部构造，小到一**用起重机的齿轮咬合、一架投石机的力学原理，无不精细入微。

更有那由蜀地格物之士们数年来精心采集、培育的，各种来自于地中海的全新植物与农作物的种子。饱满的葡萄、青翠的橄榄、耐旱的苜蓿……它们被用干燥的陶罐密封着，承载着一个古老农业帝国最朴素的期望。

这是他们这数年来学习的全部成果，也是他们将要带给那个古老东方帝国的全新希望。

国宾馆之内，气氛却是充满了离别的伤感。

云易正在与他在罗马最好的朋友菲罗，进行着最后的告别。

“云，我的朋友。”

菲罗这位儒雅的斯多葛派元老，紧紧地握着云易的手，他那双充满了智慧的眼眸中，是前所未有的不舍，“真的……就要走了吗？我以为，我们还可以像过去的五年一样，每个月都在我的庭院里，为‘正义’与‘美德’争论上整整一个下午。”

“是的，我的朋友。”

云易看着这位异域的知己，心中同样充满了不舍，他笑了笑，“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数年，我在罗马学到了太多太多。现在，是时候该将这些宝贵的知识带回我的故乡了。”

“可是……”

菲罗的眼中充满了忧虑，他下意识地向四周看了一眼，然后压低了声音，“梅特卢斯虽然倒了，但他的那些朋友还在。他们如同盘踞在罗马城下水道里的毒蝎，无处不在。”

“我听说，他们最近……很不平静。我担心，他们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你走。”

“我知道。”

云易平静地说道，“一棵树，想要长得更高，就必然会招来更猛烈的狂风。这个道理，无论是在东方还是西方，都是一样的。但我也早已做好了准备。”

他看着菲罗，一字一句地郑重说道：“菲罗，我的朋友。记住我们的约定。此生若有机会，定要来东方看一看。”

“长安的雄伟，不输罗马；江南的秀美，更胜此地。”

“我会在那里，用最好的茶叶招待你，我们会坐在一起，继续我们未完的辩论。”

“我会的。”

菲罗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已是泪光闪烁，“我向斯多葛的众神起誓，我一定会去！去看看那个诞生了孔子、老子，还有你的伟大国度！”

“保重。”

“保重。”

两个来自于世界东西两端、却在思想上达到了高度共鸣的伟大灵魂，就此别过。或许，此生再也无缘相见。

当云易与许慎走出国宾馆的大门，准备登上那前往港口的最后一辆马车之时，

一直跟在云易身旁的甘英，他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突然一凝，握着刀柄的右手猛地绷紧！

“不对！”他低喝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杀伐之气，“太安静了！”

这条通往台伯河码头的宽阔大道，平日里车水马龙，喧嚣无比。

可此刻，街道的两侧竟是空无一人，所有的店铺都门窗紧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风雨欲来前的死寂！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

数十名穿着罗马禁卫军服饰、脸上却戴着冰冷青铜面具的刺客，突然从街道两侧的小巷与屋顶之上如鬼魅般冲杀而出！

他们的手中都拿着淬了剧毒的罗马短剑！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充满了军人的冷酷与高效！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云易！

“保护公子！”

一直守卫在云易身旁的那数十名精锐的云氏家兵，在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

“结阵！”

随着甘英一声怒吼，那些同样是从尸山血海之中杀出来的百战精锐，瞬间便组成了一个外圆内方的防御阵，将云易死死地护在了中间！

盾牌相接，长刀出鞘，冰冷的杀气瞬间便与对方的杀意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一场惨烈的、血腥的巷战，就在这罗马城那庄严的国宾馆之前瞬间爆发！

这些刺客显然都是经过最严格训练的死士，他们的招式极其狠辣刁钻，配合默契，招招都是致命的要害！

然而，他们面对的是甘英与云氏家兵这些身经百战的汉家锐士！

“嗡——！”

只听一阵整齐的弓弦震动声响起！数排早已上弦的“云氏连弩”，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便将那些冲在最前面的刺客给射成了刺猬！

弩箭穿透铁甲的声音，令人牙酸！

那些刺客身上的所谓“禁卫军”重甲，在这东方杀器的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一般！

第一波冲锋，瞬间便被瓦解！

然而，更多的刺客却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他们利用狭窄的地形，试图用人数的优势，将汉使这小小的阵型彻底淹没！

甘英如同一头下山的猛虎冲了出去，手中的环首刀带着一往无前的霸气，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片血色的腥风！

一名刺客领袖模样的壮汉试图突破防线，直取云易，却被甘英盯上。

二人错身而过，那壮汉的头颅已冲天而起！温热的鲜血喷了甘英一脸，他却连眼睛都未曾眨一下。

战斗来得快，去得也快。

在付出了十几名汉军士卒轻伤的代价之后，那数十名精锐的罗马刺客便被全数歼灭！

看着那满地的尸体与淋漓的鲜血，甘英这位铁血的将军，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他走到一名死去的刺客旁，用刀尖挑开了他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属于日耳曼雇佣兵的、充满了惊恐的脸。

他抬起头，看向同样神情凝重的云易，声音低沉而嘶哑：

“公子，看来罗马人送行的礼节，倒是别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所谓的“禁卫军”**，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与了然，“用蛮族雇佣兵伪装成禁卫军，刺杀不成，便可将罪责推给皇帝，或是栽赃给某个政敌。好一招借刀杀人，好一招一石二鸟之计。”

他收刀入鞘，看着远处那宏伟的罗马城，缓缓说道：

“这个国家，其军容之盛，法度之严，不亚于我大汉。然其内部争斗，竟也如此酷烈。”

“公卿贵族，视人命如草芥，视国法如无物。”

“这……这与我大汉那些盘踞于地方的世家大族，何其相似！何其令人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