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庞贝古城(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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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初六年，春。

那一场发生在罗马街头的血腥刺杀，最终在皇帝提图斯那雷霆般的震怒之下，以十数个保守派贵族的人头落地而告终。

而汉家的使团所乘坐的罗马官船，也终于在那蔚蓝色的第勒尼安海之上，开始了它漫长的归乡之旅。

船队缓缓地驶离了那充满了荣耀、阴谋与鲜血的奥斯提亚港，沿着那熟悉的亚平宁半岛海岸线一路向南。

目的地是埃及的亚历山大港，然后，再通过那陆路抵达红海，与在那里等候多时的吴国船队汇合，登上真正属于他们自己的归乡之船。

旅途依旧漫长，而又充满了未知。

所有的人都站在甲板之上，沉默地看着那座正在慢慢消失于地平线之上的万城之城——罗马。

他们的心中都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离别的伤感，有归乡的喜悦，更有一种在亲眼见证了两个最伟大的文明其最深刻的碰撞之后，所留下来的思考。

船队在那风景如画的那不勒斯湾进行了最后一次短暂的停靠与补给。

这里是罗马贵族最钟爱的度假胜地，也是整个地中海最富庶也最繁华的地区之一。

岸上那奢华的别墅与热闹的港口，充满了令人堕落的靡靡之音。

然而，云易却没有带领众人上岸享乐。

他谢绝了当地总督盛情的宴请，只提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要求。

他要带领使团众人，去参观一座城。

一座在数年之前，刚刚被那愤怒的维苏威火山所彻底吞噬的死亡之城——庞贝。

“公子，这是为何？”许慎不解地问道，“我等归心似箭，为何要在一座不祥的废墟之上，浪费宝贵的时日？”

“叔重，”云易看着他，也看着身边所有面带困惑的同伴，缓缓说道，“我等此行十数载，带回的，不只是书卷与图纸，更是一种‘见识’。而有些道理，若非亲眼所见，纵使我与你说上一千遍，你也未必能真正明了。今日，我便带你们去看一看， ‘天威’，究竟是何模样。”

当他们在当地向导的带领下，走进那座早已被厚厚的火山灰所彻底掩埋的古老城市之时，所有的人都被眼前那充满了死亡的寂静与巨大悲怆感的景象，所深深地震撼了！

这里的一切，都仿佛只是被时间按下一个突如其来的暂停键。

街道依旧是完整的，房屋依旧是林立的，甚至那酒馆的墙壁之上还残留着客人们潦草的涂鸦，面包店的烤炉之中还放着那早已被烤成了焦炭的面包。

一切都保持着那灾难降临的最后一刻的模样，仿佛只是睡着了，随时都会再次醒来。

他们沉默地走在这座死寂的鬼城之中，脚下踩着那厚厚的、柔软的火山灰，发出沙沙的声响，成为了这天地之间唯一的声音。

他们看到了那被瞬间凝固的繁华与日常。

在一座富有贵族的庭院之内，他们看到那精美的马赛克壁画之上，一个正在享用着丰盛晚宴的罗马家庭，他们的脸上还带着幸福满足的微笑。

在一处热闹的公共浴场之内，他们看到那些正在互相搓背嬉戏的罗马公民们那舒展惬意的姿态。

在一间小小的奴隶房间之内，他们看到一副冰冷的铁制脚镣，依旧静静地锁在那早已化为枯骨的脚踝之上。

……

生命在其最繁华、最日常也最残酷的那一瞬间，被大自然用一种最冷酷也最艺术的方式，永远地定格在了这里，成为了一座永恒的、沉默的雕像。

而最让所有人感到灵魂战栗的，是那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被滚烫的火山灰所瞬间包裹而形成的一个又一个栩栩如生的人形“化石”。

云易与许慎在一处小小的广场之上，看到了此生都永难忘怀的一幕——那是一对年轻的母亲与她的孩子。

母亲将自己小小的孩子紧紧地护在自己的怀中，用自己那早已碳化的血肉之躯，为他抵挡那从天而降的致命火焰与灰烬。

她的姿态充满了一种最原始也最伟大的母性光辉，仿佛在向那无可匹敌的、愤怒的神明进行着最后的无声抗争。

……

许慎看着眼前这充满了巨大悲剧感的永恒雕像，他那早已历经风波的内心，在这一刻还是被一种最原始也最纯粹的情感所彻底地击穿了。

他再也忍不住，转过身去，泪流满面。

云易走上前去，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与他一同望向了那远方。

在蔚蓝色的天空之下，那座毁灭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巨大的维苏威火山，显得格外宁静而又美丽。

此刻，它是那么的安详，山顶之上还飘着几朵洁白的云，仿佛数年之前那一场毁天灭地的巨大灾难与它毫无关系。

“宿主，”系统的声音在云易脑中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敬畏，“你看，这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神’。”

“它不需要任何的祭品与祷告，也不关心人类的任何道德与法律。它只是按照自己那冰冷的物理法则，在默默地运转着。”

“它可以在一瞬间创造出最美的风景，也可以在一念之间，将人类那所有引以为傲的所谓‘文明’都彻底地抹去。”

“在它的面前，无论是东方的大一统还是西方的共和，无论是儒家的伦理还是斯多葛的理性，都显得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微不足道。”

云易听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知道，系统说的都是对的。

他再次坚定了自己“思想启蒙”的决心

他要用那来自于后世的“科学”理性，去帮助这个时代的人们更好地认识这个真实的、客观的、物质的世界；

去理解那隐藏在所有看似神秘的“神迹”与“天灾”背后的冰冷的自然法则；

从而让他们对这个世界少一分愚昧的恐惧，多一分理性的敬畏，也让他们能够更好地与这个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自然去和谐地共存。

因为只有当一个文明不再将自己的命运寄托于那虚无缥缈的“神明”或“君王”的庇佑之上，

而是开始尝试用自己的“理性”与“智慧”，去独立地思考与面对这个真实的世界之时，

这个文明才算是真正地从蒙昧的“孩童时代”毕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