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考察(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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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顾建业电话的第二天一早，一辆挂着集团总部牌照的黑色轿车，就悄无声息地驶入了第三建筑工程处的工地。

车门打开，走下来的是李山。他今天穿着一身笔挺的工作服，胸前佩戴着集团副总监的徽章，脸上带着一种与往日和善截然不同的严肃。

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来自集团质检部和技术部的工程师。

这突如其来的高规格“视察”，让整个三工处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工头王麻子和技术主管刘工，连忙从办公室里跑出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想要上前迎接。

然而李山却连正眼都没看他们一眼，径直带着人走向了那个正在进行“强夯”作业的C区3号厂房地基。

“停下！”李山的声音瞬间覆盖到了整个施工现场，“所有作业，立刻停止！”正在操作推土机的工人，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连忙熄了火。

“李……李总监，”刘工腆着肚子，小跑着跟了上来，整个人都要汗流浃背了，“您……您这是……？”

李山没有理他。他走到那个被夯实得看似平整的地基前，蹲下身仔细地查看起来。他甚至从助手手里，接过了一根长长的钢钎，向着地基的深处用力地插了下去！

那根坚硬的钢钎，几乎是毫不费力地，就没入了大半截！

李山的脸色瞬间沉得像暴雨前的天空。

“刘主管，”他缓缓地站起身，看着早已面无人色的刘工，声音冷得像冰，“你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按照集团A级施工规范第37条B款，对于此类淤泥质软土地基，必须采用深度不低于八米的桩基加固。而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我这是……根据现场情况，做的一点……技术优化……”刘工的声音，都在颤抖，他试图用一些专业术语，来为自己辩解。

“优化？”李山冷笑一声，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份文件，直接甩在了刘工的脸上！“这是集团地勘部，在项目开始前，出具的专项地质风险报告！上面，用红字，明确标明了C区地块存在严重的、不均匀沉降风险！报告的结论是——严禁采用任何形式的表层处理方案！这份报告，你应该收到过吧？！”

刘工看着那份自己当初看都懒得看，就随手扔进抽屉的报告，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差点直接瘫在地上！

他知道，自己完了！“来人！”李山不再跟他废话，直接下令，“立刻封锁现场！将所有相关的施工图纸、会议纪要，全部查封！”

“通知人力资源部和监察部！即刻起，免去刘某某在第三工程处的一切职务！将其带回总部，进行停职审查！”

“另外，”他的目光，扫过旁边那个同样吓得魂不附体的工头王麻子，以及他手下那几个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关系户”，“从今天起，由我，李山，亲自兼任第三工程处临时总负责人！所有人员，听候调配！所有项目，重新进行技术和安全评估！”

李山的这番雷霆手段，干净利落，直接就将整个三工处那潭原本浑浊不堪的死水，给彻底搅动了。

工人们看着那个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刘工，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总部来的人带走，心中感到一阵大快人心的解气。

而王麻子等人，则是心惊胆战，如坐针毡。他们知道，新来的这位“李阎王”，来者不善！他们的“好日子”，恐怕到头了。

顾建业，依旧像一个最普通的实习施工员，混在人群中，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他看着李山那副杀伐果断、颇具大将之风的样子，心中有点窃喜。他知道自己当年在夜校里播下的那些种子，有不少应该都成长为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参天大树。

而李山的处理，很有分寸。他只动了证据最确凿的刘工将其作为突破口，却没有立刻去碰王麻子这些根基更深的“地头蛇”。这也正是顾建业希望看到的。

割掉一颗毒瘤，很容易。但要彻底改变一片土壤的生态，却需要更长的时间和更深的耐心。

李山上任后，整个三工处的气氛，焕然一新。他没有搞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而是从最基础的工作开始抓起。

他亲自带着技术人员，重新对每一个在建项目，进行了地质复勘和图纸会审。他废除了之前那些不合理的派工制度，重新制定了按劳分配、多劳多得的激励方案。

他还设立了一个匿名的“意见箱”，鼓励所有工人，对工地的管理和技术问题，提出自己的看法和建议。

这些举措，看似普通，却极大地调动了那些真正干活的老工人们的积极性，也让那些滥竽充数的关系户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而顾建业，则继续着自己的“潜伏”。只是工作之余，他依旧会捧着书本坐在工棚的角落里。

他的这种“与众不同”，也渐渐地，吸引了一个人的注意。

那是一个，在工地的食堂里负责帮厨的女孩。

她叫赵宁，是附近村子里，一个贫困家庭的孩子。因为家里穷，交不起学费，她读到初中，就辍学出来打工了。她长得并不算特别漂亮，只是清秀而已。皮肤因为常年的劳作和日晒，显得有些黝黑。但那双眼睛，却格外的明亮干净，像两颗未经雕琢的黑曜石。她的身上有一种充满了生命力的纯真气息。

赵宁很早就注意到了顾建业这个与众不同的“实习生”。她发现，他虽然每天干着最累的活，但身上，却永远保持着一种说不出的干净。她还发现，他吃饭的时候，从不狼吞虎咽，也从不挑三拣四，总是将碗里的饭菜，吃得一干二净。而最让她好奇的，是他总是在休息的时候，捧着那些她看不懂的的书，看得那么入神。

她觉得，他不应该属于这里。他，应该属于另一个，更广阔、更明亮的世界。

这天，食堂里发西瓜，解暑。

工人们一拥而上，疯抢起来。王麻子等人，更是仗着自己的地位，抢走了最大、最甜的那几块。轮到最后，只剩下几块又小又白的瓜皮。

赵宁看到顾建业只是拿起了最小的那一块，便准备离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偷偷藏起来的最大的那块瓜心，端着走到了顾建业的面前。

“……这个，给你吃。”她的声音，很小，像蚊子叫。脸也红得像熟透的番茄。

顾建业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有些手足无措的女孩，愣了一下。“谢谢。”他笑了，接过了那块西瓜，“那你吃什么？”

“我……我不渴。”赵宁说完，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飞快地跑开了。

顾建业看着她跑远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西瓜，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温和。

而顾建业没有直接吃，而是将那块西瓜分成了两半。他将其中一半，送到了那个没有抢到西瓜，年纪最小的学徒工的手里。

而这一切，都被不远处假装在巡视工地，实则一直在暗中观察着顾建业的李山，尽收眼底。

他看着那个蹲在角落里，和普通工人一起分享着一块西瓜的集团最高创始人。心中那份敬畏，又加深了一层。

他知道，先生不仅仅是在考察工地。他更是在考察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