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令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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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宴过后，陈将军和周怀安这两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便先行告辞离去。他们心中都带着那份因顾建业而起的巨大震撼，需要时间去慢慢消化，也需要去为那个年轻人描绘的宏伟蓝图，在各自的领域里开始默默地铺路。

静园里，便只剩下了顾家和苏家的核心成员。

顾思源带着儿子，将客人送到门口，折返身回。苏沁则拉着沈若雪的手，低声地说着体己话，仿佛有说不完的喜爱。

而那位从始至终都神情严肃、不苟言笑的苏舅舅——苏望亭，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只是独自一人，走到了庭院中央的那片小湖边，背着手，静静地看着湖水中已经有些萧瑟的秋日景象。

他的背影，挺拔如松，却又透着一股外人难以察觉的孤独与沉重。

顾建业看着有点陌生的舅舅，他意识到他可能是有话想单独跟他说。

他示意父亲和母亲先回屋，然后自己走到了苏望亭的身后。

“舅舅。”他轻声喊道。

苏望亭没有回头，他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烟，抽出一支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白色的烟雾，从他口中缓缓吐出，模糊了他那张一向威严，此刻却显得有些疲惫的脸。

“你很像她。”

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

顾建业知道，舅舅口中的“她”，指的是自己的母亲，苏沁。

“都有着一股……不把天捅个窟窿，就绝不罢休的犟劲。”苏望亭脸上露出起一抹极其罕见的带着几分无奈和宠溺的苦笑。

顾建业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他的身旁。

“你知道吗？”苏望亭转过头，那双严肃的眼睛，收敛起了所有的锋芒，只剩下一种属于长辈的温和，“你母亲当年，在清华也是像你今天这样，惊才绝艳，光芒万丈。”

“那时候，追她的高干子弟、青年才俊，能从清华园，一直排到西直门外。”

“可她，谁都看不上。”

“偏偏，就看上了你那个一穷二白，除了满脑子不切实际的理想，就什么都没有的书呆子父亲。”

他说着，摇了摇头，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让自己头疼不已，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妹妹。

“为了嫁给你父亲，她不惜与整个家族决裂。为了支持你父亲那些在外人看来是天方夜谭的研究，她默默地放弃了自己成为一代学者的机会，甘愿在他身后，为他处理好所有……他处理不了的以及来自这个俗世的麻烦。”

“后来，你父亲出事。”

“所有人都劝她，划清界限，明哲保身。就连老爷子，都亲自出面，给了她台阶下。”

“可她，”苏望亭的眼中，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敬佩，“她只是一个人，扛下了所有。她用她那看似柔弱的肩膀，为你们父子，撑起了一片没有被风雨淋湿的天。”

顾建业虽是静静地听着，但心中早已是翻江倒海。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了解到了自己母亲那看似风光无限的背后，所隐藏的巨大的牺牲和

不为人知的苦难。

“你今天，在书房里说的那番话，很精彩。”苏望亭将手中的烟头掐灭，扔进了湖里。

“但是，”他看着顾建业，眼神，重新恢复了严肃，“也很……危险。”

“你以为，你是在给国家画蓝图。但在某些人的眼里，你是在动他们的……奶酪。”

“你描绘的那个未来，太美好了。美好到足以让那些依旧沉浸在旧时代思想里、靠着旧有体系吃饭的人，感到恐惧。”

“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来阻止你，来打压你，甚至来毁掉你。”

“就像，他们当年对你父亲做的那样。”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顾建业心中那份因为得到认可而升起的自得。

“所以，”苏望亭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从今天起，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舅舅请讲。”

“忘了你的那些宏伟蓝图。安安心心地回清华，去读你的书。毕业之后，我会安排你进入一个最安全也是最清闲的单位。”

“你父亲的案子，已经平反了。苏家，也足以庇荫你和你母亲，一生衣食无忧，富贵尊荣。”

“你没有必要再像你父亲那样，去走那条最艰难也最危险的路。”

“这是……你母亲，也是我，对你唯一的请求。”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顾建业却从这平静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种命令般的味道。

顾建业沉默了。他看着眼前这个一心只想保护自己的舅舅，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舅舅说的都是金玉良言。他知道，这是一条最安全、也最“聪明”的路。

但是……

“舅舅，”他缓缓地，摇了摇头，“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我不能。”

苏望亭的眉头，瞬间紧锁！

“为什么？！”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怒气，“难道你非要像你父亲一样，把我们所有关心你的人，都置于险地，你才甘心吗？！”

“不，不是。”顾建业看着他，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正因为，我不想再重蹈覆辙。所以我，才必须……走下去。”

“因为我知道，退缩和躲避，换不来真正的安全。”

“只有让自己，变得比所有的敌人都更强大。只有将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威胁，都彻底地连根拔起。”

“我们，才能迎来真正意义上的、长久的安宁。”

“而这条路，”他看着舅舅那双震惊的眼睛，“我已经找到了。”

苏望亭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外甥。

他看着他那张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看着他那双和苏沁一样倔强的眼睛，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根本无法，用任何世俗的逻辑，去理解和控制眼前这个年轻人。

他和他那个倔强的妹妹，和他那个理想主义的妹夫，是一模一样的人。

许久之后，苏望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劝不住他。也不该劝他。

他缓缓地从自己那身中山装的内侧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递给了顾建业。

那是一块小小的、由纯金打造，刻着一个古朴“苏”字的令牌。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一种无法言说的宠爱。

“那就……去做吧。”

“这个东西，你拿着。以后在外面，如果真的遇到了……甚至连我都摆不平的麻烦。”

“就带着它，去这个园子，找……老爷子。”

说完，他便再也没有看顾建业一眼，只是转过身，背着手，迈着沉重的步子，缓缓地向着庭院的深处走去。

他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有些萧瑟。

顾建业握着那块还带着舅舅体温的令牌，他知道，自己这位看似严厉冷漠的舅舅，只是

选择了用他自己的方式，来守护自己。

他将母亲家族最强大的底牌，交到了自己的手上。

而那张底牌所指向的“老爷子”，毫无疑问，便是整个苏家，真正的定海神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