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万世师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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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八年，深秋。

帝师云易，薨于云梦泽畔。

消息由驿站与《云梦报》以最快的速度传向帝国各处，天下缟素。

那一日，整个大汉帝国仿佛都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荆楚之地，数以十万计的工坊工人自发地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他们走出工坊，聚集在广场之上，沉默地向南方致哀。

巴蜀平原，数以百万计的农民在家门口挂上了白幡，对着云梦泽的方向焚香叩首。

洛阳城中，一个正在温书的年轻太学生，看到窗外那份用黑框印出的《云梦报》，先是不信，随即冲出家门，奔走相告。

街头巷尾，无数曾受过云氏恩惠的百姓、商贾、官吏，在确认了消息之后，皆茫然地望向南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个如同一座灯塔般照耀了整个时代近半个世纪的传奇，那个早已被天下百姓视为“活菩萨”与“圣人”的伟大的帝师，真的走了？

积蓄了许久的悲伤，终于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爆发。

那一日，整个帝国，都在为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老人哭泣。

其哀荣之盛，其民心之所向，有汉以来，无人可比。

……

云梦学宫，更是早已是一片悲伤的海洋。

数千名学宫学子皆身着最隆重的黑色丧服，在山长云昭的带领之下，沉默地将他们最敬爱的、前任山长的灵柩，从那简朴的别院之内，缓缓地抬出。

云易这一世并无子嗣。

他所拥有的，是这数千名视他如再生父母的学生，是这天下万万受他恩惠的百姓。

他们，皆是他的孩子。

而就在学宫的师生们准备为他们的山长举行一场简单而又庄重的葬礼之时，一阵比奔雷还要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支悬挂着玄鸟赤龙旗的皇家卫队，竟以一种近乎于疯狂的速度，奔驰而来！

为首者，正是当今天子，刘隆！

“陛下！”云昭率领众学子连忙要跪下行礼，却被早已是翻身下马、快步走来的刘隆一把扶住。

此刻的刘隆，早已是脱下了那一身威严的龙袍，换上了一身最普通的学子为师长奔丧时所穿的斩衰（最重的丧服）！

他那张一向沉稳的脸上，写满了风尘仆仆的疲惫，与压抑不住的巨大的悲痛！

他的眼圈，早已是通红！

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缓缓地走到了那具由最普通的楠木所打造的灵柩之前。

然后，在所有人无比震惊的目光之中，对着那冰冷的灵柩，行了一个最标准、也最恭敬的弟子之礼。

随即，他转过身，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却又充满了无限哀戚的语气，下达了旨意。

“——传朕旨意！”

“帝师云易，于社稷有再造之功，于万民有存续之恩，于朕，更有教导之德！其功绩彪炳千秋，万世景仰！”

“当以天子之礼，葬之！”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有些哽咽。

“——并且，朕要亲自为老师扶棺！”

“陛下！万万不可啊！”随行而来的太尉张奂等一众老臣，连忙跪下劝阻！“陛下乃万金之躯！为人臣扶棺，此乃动摇国本、有损天威之举啊！”

“住口！”刘隆猛地回头，那张一向温和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属于帝王的狰狞与暴怒！

“在朕是天子之前！朕首先是他的学生！”

“学生为老师送葬！天经地义！”

“谁再敢多言一句！”

“——斩！”

……

最终，一场有汉以来最为盛大的葬礼，在这云梦泽畔隆重地举行。

天子亲自扶棺。

吴王孙钟（孙宁之子）、蜀王云朗（云斌之子），亦是亲率仪仗前来吊唁。

满朝的文武百官，无论心向新学的开明派，还是固守传统的保守派，在这一刻都放下了所有的政见之争，发自内心地为这位他们或许曾经反对过，但却从心底里敬佩的帝师云易送行。

数千名云梦学子长跪于地，泣不成声。

送葬的队伍之后，更是跟随着那从四面八方自发赶来的、数以万计的普通的百姓。

他们沉默地跟在队伍的最后，用最朴素也最真挚的方式，送他们的“圣人”，最后一程。

葬礼结束之后，关于帝师的谥号与追封事宜，在洛阳的朝堂之上引起了前所未有的激烈讨论。

太常寺初议，当依汉家旧制，追谥为“文成侯”。

然此议一出，便遭到了以新任丞相李固为首的云梦学宫一派官员的集体反对。

宣政殿上，李固手持笏板，出列奏曰：“陛下，帝师之功，早已超越凡俗功过之论。若仅以‘侯’爵论之，非但是对帝师之不公，更是对我大汉有功不赏之失信于天下！”

此言一出，百官亦纷纷附和。

刘隆端坐于御座之上，看着阶下群臣，缓缓开口：“李卿所言，亦是朕意。帝师之功，彪炳千秋，远非寻常王侯可比。然，汉家之制，列侯已是人臣之极。依众卿之见，当如何追封，方能彰其不世之功？”

就在此时，一个谁也想不到的身影，从百官之首的位置，缓缓出列。

——太尉，张奂。

这位一生都以捍卫儒家正统为己任、曾无数次与云易针锋相对的老臣，此刻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固执与偏见，只有一片肃穆与一种深深的敬重。

他手捧笏板，声音苍老却清晰：

“陛下，周时，天子之下，有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昔日王莽虽为国贼，然其亦曾受封‘安汉公’，可见‘公’爵之尊。臣以为，帝师之功，远在安汉公之上，当得此殊荣！”

“然，”他话锋一转，“周礼已废，汉承秦制，‘公’爵并无定制。若贸然恢复古制，恐与法度不合，亦会引来后世效仿之乱。”

他看着御座之上的刘隆，一字一句地说道：“故臣斗胆提议：可为帝师特设一爵，此爵乃为我大汉对‘帝师’之无上尊崇。此爵，当为‘公’！”

“此‘公’，非是公侯之公，而是‘天下为公’之公！”

“善！”刘隆猛地一拍龙椅扶手，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就依卿所奏！”

他环视群臣，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帝王之音，向天下宣告：

“传朕旨意！帝师云易，经纬天地曰文，内以清白、外以直道曰正。特追谥为——文正！”

“另，特为帝师设一爵，此爵自我大汉始，亦自我大汉终。唯有德侔天地、功盖万世之师者，方可受之！”

“——追封，帝师云易，为文正公！”

……

云易最终被安葬在了他一生心血所在的云梦学宫之旁，一座最普通的小山丘之上。

没有奢华的陵寝，没有复杂的陪葬，只有一座由整块汉白玉所雕刻而成的高大墓碑。

墓碑之上，是由当今天子刘隆亲笔所书写的、那个独一无二、至高无上的封号。

“汉故帝师，文正公，云易之墓”

墓碑之下，还刻着一行小字。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帝师之功，不止于此。其道，以民为本；其业，开拓四海；其惑，解天下之困。立万世之基，开百代之学。朕拜此一石，如拜我师。”

“学生刘隆，泣血叩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