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思想碰撞(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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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埃斯奎林山丘，元老菲罗的府邸。

与巴拉丁山丘上那象征着帝国权力的森严壮丽不同，此地一种源于智慧的从容。

阳光穿过庭院中庭的方形天井，洒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映照着几尊沉思的希腊先贤雕像，空气中弥漫着橄榄树与月桂的清香。

菲罗亲自在门廊处相迎，他看着云易与许慎，眼中带着真诚的笑意：“欢迎，我的朋友们。这里没有元老院的喧嚣与争辩，只有斯多葛派的安宁。希望你们能喜欢。”

云易环视四周，感受着那股宁静的氛围，亦回以罗马之礼，谦逊道：“‘大隐隐于市’。元老身处帝国中枢，却能独辟此方净土，晚生佩服。”

客厅主座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早已等候。他便是菲罗的老师，当世罗马最伟大的斯多葛派哲学大师——穆索尼乌斯·鲁弗斯。

鲁弗斯那如同星辰般明亮的眼睛静静地打量着这两个来自东方的年轻人，目光中充满了一种平等的、不带任何偏见的好奇。

“年轻人，菲罗告诉我，你们自丝国而来，不为求财，只为求道。”

鲁弗斯的声音苍老却清澈，“在罗马，我们相信，善的统治源于‘逻各斯’（Logos）——那是一切有理性者，无论贵为皇帝或是身为奴隶，都必须共同遵循的宇宙理性。年轻人，我很好奇，在你们那遥远的国度，你们的君主，也需遵循这样的‘理性’吗？”

这看似温和的一问，却如同一柄无形的利刃，直指华夏数千年君权之核心！

许慎的脸色微微一白。

他从未想过，会有人用如此直接的方式，去质疑“天子”这一神圣的概念。

云易知道，真正的思想碰撞，开始了。

“大师，”他先是对着鲁弗斯躬身一揖，随即不卑不亢地回答，“在我华夏，君，非是凡人。乃是‘天’之子。受天之命，以牧万民。”

“天之子？”

菲罗闻言，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你们的君主，其权力来自于某个神祇，而非来自于公民的授予或是理性的法则？那他若行事不端，谁又能制约他？”

云易正欲以儒家的“仁政”与“民贵”思想作为回应，菲罗却继续自顾自地说起来！

“在我们看来，”菲罗的眼中迸发出了那种充满了宗教般虔诚的光芒，“宇宙本身便是一个神圣的整体。维系其运转的，并非是奥林匹斯山上那些喜怒无常的神祇，而是一种贯穿于万事万物之中的、永恒的、普世的‘理性’！我们称之为‘逻各斯’！”

“它是宇宙的灵魂，是所有秩序与法则的源头！”

他看着云易与许慎，声音慷慨激昂，“而我们每一个人，无论高高在上的皇帝，还是卑微低**的奴隶，我们的灵魂之中都蕴**那丝来自于宇宙本源的神圣理性的火花。”

“故，在‘理性’面前，所有的人都是平等的，都是兄弟。”

“所以，”他一字一句地总结道，“——我们所有的人，在‘理性’的面前，在‘神’的面前，生而平等！”

这番充满了“天赋人权”思想雏形的伟大哲学宣言，这正是云易在苦苦思索的死结！

而对于一旁的许慎来说，菲罗这番充满了“天赋人权”思想雏形的宣言，像一道耀眼的光芒，瞬间劈开了他心中那片由“三纲五常”构筑起来的、等级森严的天地！

他自小便被教导君命如天。

他一直在儒家经典中苦苦寻找，寻找一个能让世间公义与君臣道义两全的道理，却始终困于“君为臣纲，父为子纲”的藩篱。

现在，他在这遥远的异域，从这些“蛮夷”的口中，听到了一个全新的可能！

他那颗被儒家经典浸润了数十年的灵魂，在这一刻与面前这古老西方智慧，发生了最深刻、最激烈的碰撞！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手中的笔竟忘了落下，大脑因这闻所未闻的言论而一片空白。

云易看着身旁许慎那深受震撼的模样，心中了然。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自己那份因计划成功而带来的激动。

他知道，今日来此，是为求索，为辩论。

他缓缓开口：“在我们东方，亦有一位圣人，名唤孔子。”

“他不探讨高高在上的‘神’与‘宇宙’，他更关心的是‘人’本身。”

“他提出了‘仁、义、礼、智、信’，教导我们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要去承担一个‘人’对家庭、对国家所应尽的责任。”

菲罗与鲁弗斯听着，眼中是前所未有的专注。

他们非常欣赏这种充满了“社会责任感”与“积极入世”精神的东方智慧。

然而，当云易说道“亲亲相隐”时，巨大的思想冲突便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尊敬的云，”菲罗皱起了眉头，“我无法理解，为何在你们的道德观念之中，儿子去包庇一个犯了盗窃罪的父亲，竟会被视为一种‘正直’的美德？”

“难道那失窃的邻居的财产不应该受到保护吗？”

“难道那超越了血缘与亲情的社会‘公正’与‘正义’不重要吗？”

“这难道不是在公然地鼓励一种以‘家庭’为单位的集体自私吗？”

这一连串充满了逻辑思辨的尖锐反问，让一旁的许慎听得是冷汗涔涔。

云易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而是又向他们介绍了道家的思想。

“在我们东方，还有另一位哲人，他叫老子。”

“他的思想与孔子截然相反，他主张‘绝圣弃智，绝仁弃义’，他认为所有这些人为的‘道德’与‘礼法’都是对‘自然’的一种破坏。”

“他主张我们要去‘道法自然’，去达到一种‘无为而治’的境界。”

当鲁弗斯这位斯多葛派的大师，听到这充满了“顺应自然”思想的道家哲学之时，他的眼中迸发出了异样的光彩！

“不可思议！”他激动地站了起来，“这与我们斯多葛派所追求的‘顺应自然而生活’的最高境界，简直是异曲同工！殊途同归啊！”

然而，很快他又皱起了眉头。

“但是，若人人都‘无为’，都‘避世’，去寻求个人的‘逍遥’，那谁来建设我们的城邦？”

“谁来抵抗外敌的入侵？谁来维护这社会的秩序与公正？”

“这难道不是一种极端的、不负责任的‘利己主义’吗？”

在这间充满了异域理性之美的客厅内，儒家的“人伦之爱”、道家的“出世之思”、斯多葛派的“理性之光”——这三种同样伟大却又充满了矛盾的思想体系，在这一刻发生了最深刻的交融与碰撞 。

许慎在这场激烈的辩论之中，不断地吸收着斯多葛派那“理性”与“平等”的养分；也在罗马哲人那尖锐的诘问之下，不断地反思着自己那传统的东方智慧其内在的矛盾与局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