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火油西行路(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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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城外的格物院深处,一股前所未有的气息在蒸腾、碰撞。那已不再是单纯煤炭燃烧的粗犷炽热,也非水力机械运转时单调沉闷的轰鸣,而是一种更加粘稠、狂躁、带着刺鼻腥气的力量在觉醒。
占地最广的“动力坊”内,温度明显比其他工坊高出许多。空气中弥漫着浓烈而奇特的油气——一种混合着燃烧不完全的焦糊、硫磺般的腥臭,以及某种难以言喻、如同地下深处涌出的、带着原始生命力的腥烈味道。这气味钻进鼻腔,刺激得人头脑发涨。
坊区中央,一个被厚重钢板框架包围起来的钢铁巨物正在剧烈“颤抖”着。它体型不算庞大得惊人,但其内部传出的声响,却足以让最熟练的老工匠也心头发悸。那不是蒸汽机有规律的“呼哧—哈、呼哧—哈”,而是一种极其暴躁、几近疯狂的“嘣!嘣!嘣—哒哒哒哒!”的混合爆响!每一次爆燃都让这钢铁怪兽的外壳产生肉眼可见的高频震动,固定基座的粗大螺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连接其后的传动轴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反复捶打,带动着一个巨大的飞轮疯狂旋转!飞轮周遭产生强烈的、带着灼热铁锈味的气流旋涡!
“稳住!稳住进气口!”
“温度!温度快压不住了!加水!快加冷却水!”
“该死!爆震又来了!退开!捂住耳朵!”
工坊内,十几名穿着厚实皮质工装、脸上布满油污和汗水的工匠如同在驯服一头洪荒巨兽,他们嘶吼着,在震耳欲聋的噪音中拼命调整着各种阀门和杠杆。汗水刚冒出来,就被周围燥热的空气蒸干,又在脸上留下一道道黑色的油泥痕迹。眼神里既有面对未知的恐惧,更有近乎狂热的兴奋!这不再是慢腾腾的蒸汽“老牛”,而是一头有可能撕碎时间枷锁的猛兽!
距离这躁动的内燃机试验区不远,一栋戒备森严、墙体被刻意加厚涂黑的巨大厂房里,则是另一个更加诡秘的区域——“黑油精研坊”。
巨大的铁釜在闷热昏暗的环境下沉默矗立,下面燃烧着特别调制、温度极高的“猛火”。复杂的黄铜管道如同巨蛇的腹腔肠管,盘旋缠绕,连通着一个个密封的铁罐。黑褐色的、粘稠得如同糖蜜般的石油,在密闭管道内被无声地加热、加压、分离。
空气中弥漫的气味更加复杂刺鼻:浓厚的焦油味、类似臭鸡蛋的硫磺味、刺眼的酸味,还有一种……令人作呕的、如同陈年药膏腐坏般的甜腻腥气。身穿黑色皮质罩袍、戴着嵌有厚厚暗色水晶护目镜和巨大皮手套的工匠们,像极了传说中提炼剧毒的巫师。他们沉默而专注地在罐体管道间游走,观察着小小的窥镜里液体的颜色变化,小心地操作旋阀,偶尔会有冷凝的液体滴落在铁板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冒起一缕带着异味的青烟。
一名负责记录的主簿凑近了观察一根刚刚接出冷凝液的细管,一滴金黄色的、近乎透明的液体滴落在他举着的白瓷碟里,那液体散发着一种极其清冽的、如同松节油混合了柑橘的奇异香气。
“成了!”他声音因激动而嘶哑,举着碟子朝角落里一个穿着研究院主事长袍、头发花白的老者喊道,“沈主事!快来看!这是您说的‘轻油’!比酒还清的‘神水’!”
被称为沈主事的老者快步走来,小心地用手指沾了一点,凑到鼻尖嗅了嗅,又对着微弱的光线仔细观察。那张终日被蒸汽和忧虑笼罩的脸上,终于绽开一丝如释重负又充满希望的复杂笑容:“好!好!记录数据!这‘火水’能烧,燃起来一点烟都没有,就是火苗太急太烈……不过,这才是真正的‘油中精魄’啊!用它喂那铁牲口(内燃机),才是正途!”
他转头看向墙上悬挂的一幅巨大的北疆舆图。舆图上,北平府是中心,辽国境内的上京、临潢府等地插上了代表控制的黑色小旗。而在舆图北部、西部一些广袤而标注含糊的区域——阴山以北的荒漠,贺兰山脚下的戈壁,乃至更遥远西域的边缘,被人用醒目的朱砂红,清晰地勾勒出了几个显眼的圆圈,旁边蝇头小楷写着:“疑似黑油蕴藏丰沛”。
“王爷给的这张图……”沈主事低声喃喃,眼神灼热,“若能按图索骥……找到真正的黑油之河……我格物院,当开万世先河!”他仿佛已经看到,由这粘稠黑血驱动的庞大机械洪流,将如何彻底改变这个世界的运转规律。
春寒料峭,草原深处的风依旧带着刺骨的凉意。一支低调却精悍的队伍,正离开繁忙的上京城,沿着驿道一路向西。队伍核心是几辆特制的、车厢包裹着钢板、装有巨大弹簧减震的新式四轮马车。车辕上“凌”字的王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两旁护卫的,是百余名骑着来自上京马场最优良战马、装备精炼钢甲与劲弩的玄甲近卫。他们眼神锐利,如同一群沉默的鹰隼,警惕地扫视着道路两侧苍茫起伏的草原。
领头的马车内,温暖如春。精铜打造的小巧暖炉里,燃烧着格物院刚刚提炼出来、数量稀少的“轻油”(煤油),散发出的热量稳定而干净,几乎看不到烟尘,只隐隐飘散着一种特殊的清冽气味。
凌泉靠坐在铺着厚厚熊皮的车座上,闭目养神。他身形放松,但眉宇间那道刀刻般的竖纹并未完全舒展。耶律舞坐在他对面,身着一套剪裁利落、兼具契丹风格与汉家便捷的暗紫色骑装,衬得她面容清冷。她手中拿着份来自后方的情报汇总,目光却有些飘忽,透过加厚玻璃的车窗,望着外面无边无际的、刚刚泛起些许绿意的草浪。
耶律菲则挨着凌泉坐着,依旧是一身娇艳的正红,肩上披了件雪狐围脖,显得娇俏可人。她手里把玩着一个精致的小东西——一个通体由无色透明水晶打磨而成、内部中空、只装着几滴纯净水、底部镶嵌着一个小巧黄铜阀门的小瓶。这是格物院最新的“玩意儿”,据说是观察一种叫“气压”的东西用的,被她当成了稀罕的玩具,不停地拧开小阀门又拧紧,听着里面气体进出的“嘶嘶”声响,乐此不疲。
“王爷,再往前,就是西夏的地界了。”耶律舞放下手中的皮卷,打破了车内的安静。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这片土地对她而言,承载了太多复杂沉重的记忆。车驾虽稳,但她的心绪却如窗外的草海,被风吹得波澜暗涌。
“嗯。”凌泉并未睁眼,这次去,是做生意,不是打仗。”他顿了顿,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但生意怎么做,得按我们的规矩来。”
耶律菲“咔哒”一声拧紧了小瓶的阀门,凑到凌泉身边,好奇地问:“王爷,那黑乎乎、臭烘烘的‘油’,真能比金子还宝贝?值得咱们跑这一趟?”
凌泉终于睁开眼,眸底深处有一丝难以捉摸的微光闪过。他看向耶律菲手中那个在光线下折射出七彩的小水晶瓶,又仿佛透过它,看到了另一种更为狂暴的金色液体在汹涌燃烧。
“宝贝?”凌泉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微淡、却带着金属般冷硬弧度的笑,“现在它烧起来太猛,气味难闻,提纯起来更是要人命,流出来碰到土都能把地烧烂……当然比不上金子讨人喜欢。”
耶律菲撇了撇嘴,似乎有些失望。
凌泉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苍茫的天地,声音如同铁砧上淬炼的钢:“金子是死的。而这东西,却是活的火,是奔流的血。只要它动起来,能催动的……” 他没有说完,但车厢内仿佛瞬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充满,伴随着马车底盘轻微而稳定的震动——那并非路面的颠簸,而是来自车后一辆特制货车上,那个被严密遮盖、不断发出闷雷般“嘣嘣”低吼的内燃机带动发电机维持车厢暖炉的运转。火与水汽的循环,一种属于凌泉的新规则,正随着他的车轮,碾向古老的党项。
耶律舞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微弱震动所代表的某种超越常理的伟力。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中的皮卷,冰冷的指尖才堪堪止住一丝微颤。窗外无垠的草场,映在她幽深的眼眸里,却像一幅被无形之火烫烤得开始卷曲的古画。
与此同时,数千里之外,汴梁城。
雕梁画栋的延福宫内,萦绕的龙涎香也无法掩盖那股沉疴之气。重重帘幕之后,龙榻之上。年轻的大宋天子赵煦,斜倚着明黄的靠枕,胸膛不住起伏。蜡黄的脸上泛着一层病态的潮红,薄薄的嘴唇抿得死紧,压抑着一阵阵难以遏制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他终于压抑不住,剧烈的咳嗽撕扯着脆弱的喉咙,如同破旧的风箱。他猛地俯身,锦帕死死捂住口鼻,瘦削的肩膀因痛苦而剧烈**。好一阵咳喘后,他才虚脱般靠回枕头,摊开掌心——素白的锦帕上,赫然晕开几朵触目惊心的暗红!
“陛下!”侍立一旁的老太监童贯,那张一贯波澜不惊的胖脸上瞬间失了血色,声音都变了调,抢步上前,“快!传太医!快!”
赵煦无力地摆了摆手,呼吸急促而艰难。他用手指了指龙榻旁矮几上几份摊开的密报,眼神里燃烧着与虚弱身体极不相称的、熊熊燃烧的阴鸷之火!
童贯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些密报上的内容他早已烂熟于心:
“……凌泉坐稳上京,分地抚民,辽国士绅趋之若鹜……”
“……女真、室韦诸部受其严令节制,劫掠之风大减……”
“……辽国全境,旧钱禁绝!贸易只收龙洋银元、铜元!辽廷赋税亦用此新币……”
“……上京格物分院落成,火油工厂日夜不歇……”
“……西夏特使密会凌泉于途,似有大宗商约……”
最刺眼的,是一幅粗略勾勒的北疆地图!上面代表辽国版图的区域,被一只醒目的墨笔勾勒出一张巨大的、狰狞的蛛网!蛛网的节点赫然标注着“上京镇辽将军府”、“西拉木伦河铁道”、“北海钱庄辽北总柜”、“苏记商盟辽境总督所”……而蛛网的中心,则是一个浓墨重彩、力透纸背的刺目黑点——“凌”!
“好……好一个北平郡王……”赵煦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如同生锈的铁器摩擦,每个字都浸透着冰冷的怨毒,“割据一方……行天子威权……收辽国为己用……垄断钱银……交通西夏……” 他突然又剧烈地咳了起来,几乎喘不上气,手指却死死攥紧那份地图,指节青白。
童贯吓得魂飞魄散,赶紧上前替皇帝抚背顺气:“陛下息怒!保重龙体啊!那……那凌泉不过是一介武夫,跳梁小丑,待到陛下龙体康泰,一道圣旨……”
“圣旨?!”赵煦猛地打断他,染血的锦帕无力地垂落榻边。他挣扎着坐直身体,蜡黄的脸上扭曲着,眼神却亮得骇人,死死钉在童贯脸上,声音低得如同九幽之风:“你以为……咳咳……他会听旨吗?他在养他的孽龙!**大宋的血肉!把朕的……朕的北疆……朕的钱币之权……统统踩在脚下!”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眼神中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童贯被他看得遍体生寒,慌忙垂下头。
“去……”赵煦剧烈喘息着,仿佛用尽了最后的气力,指着矮几上一个檀木盒,“把那东西……给折家……还有……派去河西的人……告诉他们……给朕……找准了命脉……狠狠地……断了他的根!砍了他的腿!朕……等不了了!”
童贯悚然一惊。他自然知道檀木盒里是什么——一枚刻有特殊暗记、可调动“皇城司”死士的秘密兵符!皇帝这是要行险招了!不惜用那柄见不得光的阴私之刃!“陛下三思啊!此时……此时……”
“滚!”赵煦发出如同困兽般的低吼,将一只玉盏狠狠摔在地上,破碎的瓷片如同他此刻的躯体,崩裂四溅!“滚出去!”
童贯再不敢多言,慌忙抱起檀木盒,如同躲避瘟疫般踉跄退出宫殿,厚重的殿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
寝宫内重新陷入死寂,只有赵煦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以及……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在龙涎香的缝隙中弥漫。
“王爷!您……”李延昭的声音彻底变了调,又尖又颤,再无半分党项贵族的傲气,只剩下无法遏制的惊惧和急于撇清的仓惶,“这绝非我西夏所为!绝无可能!小王定严查到底!揪出幕后凶徒!千刀万剐!给王爷一个交代!”他语无伦次,几乎要指天发誓。他太清楚了,这个节骨眼上,若被眼前这位认定是他李家下的手……他根本不敢想象那黄金火流喷在党项铁骑军阵上的场景!
凌泉看着他那副肝胆俱裂的模样,嘴角微微一动,似是而非地点了下头。他不再看几乎瘫软的李延昭,目光越过那些喷火的铁管和仍自升腾的烈焰烟柱,投向更远的西方。茫茫戈壁之后,黄沙如海。
“铁鹞子(西夏精锐骑兵的代称)的弩,” 陆寒已从那负伤亲卫肩头拔下弩矢,仔细辨认着箭杆末端一个微不可查的特殊标记,眼中寒光四射,凑近马车低声道,“箭矢的制式,是西夏军中特供!箭镞尾部有‘兴庆府’军器监的暗纹……这路子,可不像是山匪流寇的货色……”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杀意。
“有客自远方来,不亦阴乎?” 凌泉淡淡地回了句。目光依旧西向,仿佛穿过了茫茫千里,正落在汴梁延福宫那张咳血的龙榻上。喷火机的热浪裹挟着铁锈与熔岩的焦糊气蒸腾而上,将他半张脸映得赤金半张脸埋在幽暗里。远处,熔岩冷却的炸裂声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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