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六章 比谁更有耐心(1 / 1)

晚饭不做油荤，几个人各自啃了一块窝头，喝了一碗热汤。

锦姒看着他们收拾装具，自己跳到门框上看了一眼，没闹，回头又把脑袋拱到炕沿下，把尾巴盖住鼻子。

陈凡低头摸了摸它的头：“你今儿就留在院里，把院交给你。”

夜里出发，风更硬，天空结了一层薄云，透出一点湿的冷光。

到湖边，小坳里的船还在，桨也好好的。

黑三叔先下去，试了试冰沿边和水之间的厚度，确认这条口可过，才把船轻轻推到口子上。

陈向阳第一个上船，坐在船头，眼睛紧盯着湖面的反光，桨捏在手里不发出一点儿响。

陈凡坐在中间，手里握着绳，另一只手拿着反光镜收进袖子里，随时准备晃一下对面人的眼。

赵雨坐在最后，脚下压着一袋盐，棉衣上别着一块破白布，必要时可以当遮挡。

船轻轻下水，冰沿边蹭的一刻，空气里像拉了一下弦，湖面那头远远传来一声很短促的“呀”，像秃鹫醒了一下。

陈凡不让船直接对着湖心，他先把船沿着岸边走了一段，靠近那片最黑的冰。

利用冰面的阴影把船藏起来，直到跟湖心那块小岛成斜线，才让陈向阳把船头慢慢朝那边挪。

“桨别抬高，水面一抹就行，不要打出溅子的光。”陈凡压低声音，“到了中段不要直线过去，斜一斜，让他们判断偏一寸。”

他话没落完，岸边那片芦苇里突然冒出几点小火星，紧跟着“噗”的一声闷响。

像谁的火柴头炸在了风里，再紧接着，“砰”的一声，子弹打在离船不远的冰面上，冰花炸起半尺高，水冒了一口。

“有枪。”陈向阳一句话都没说，直接把船头往右一拉，船斜过去躲了那条直线。

赵雨在后面一压桨，船滑开了半步，对面又是一枪，这次擦着冰打在水里，冒出来一串气泡。

“伏兵不光在湖心，岸边右侧那片芦苇后还有两个人。”陈凡心下算了把账，立刻改变计划，“撤，不硬上。”

“陈哥？”赵雨不甘。

“现在硬上是送人头。”

“你看那边船边的绳，今晚他们的绑法变了，绑绳从右改到了左，说明他们也在防有人靠右。”

“我们的优势是夜里没风的缝，劣势是船少、枪少。”陈凡把反光镜在袖口里往上一抬，对着湖心那边晃了一下，对面那两枪顿了一瞬，像被突然刺了眼睛。

陈向阳趁这半拍把船往左一滑，钻回冰边那道暗影里，三个人的呼吸都压到胸口底。

岸边芦苇后突然多了两团影子，像是被动了，他们把枪口往这边指，又没有把火力压死过来，说明他们也不敢贸然打大。

船回小坳没走直线，一路贴着冰影绕，用的是湖上老把式的路数。

拖上岸，三人没有点火，没有做声，只把船上残留的水倒干，用雪把船的边擦了擦，抹平了上岸的痕迹，再把树枝遮好。

陈凡最后再回望湖心一眼，那块灰白在风里微微抖了一下，像有人挪了挪姿势。

岸边那两团黑影挪回去一寸，像两个惯偷把手缩回袖子。

两个秃鹫从天上转了半圈，没落下来，飞向更深的夜。

“回去。”陈凡一锤定音，“白天我们找人，晚上再来。”

“回去跟姜所对一遍，让他从东岸设两个点，别在这边摊牌。”

“李队的人很可能在湖心那块石背后，我们明天沿着冰厚的边缘下去，在靠近一点的时候用反光把他们的眼遮住。”

“同时架起一块布做遮挡，拉人走，能带几个人带几个人，多一个算一个。”

“今晚我们输了，不是丢人，是记住了对手的习惯。”

“明天我们找回场子，但不是硬打的那种找回，是把人带回来的那种找回。”

回村的路上，风带着冰屑打在脸上，一粒一粒。

陈向阳背着装备，脚步一致没有乱，赵雨把头上的棉帽又往下压了压，嘴里闷闷地说了一句。

“陈哥，等把人带回来，我要把那艘船锯成两截，当柴烧。”

陈凡没笑，拍了拍他的肩：“等带回来再说。”

说话的同时，他脚下不停歇，心里把今晚的每一个细节都过了一遍。

岸上芦苇后的两个人枪口角度、换绑绳的位置变化、湖心那块灰白的抖动幅度。

秃鹫不肯落下来的那股子犹疑、反光晃眼的时间差、船在冰影里走的速度。

每一个点都是明天夜里要用的。

村口那盏昏黄的灯亮着，远远看像一只温温的眼。

李大震站在屋檐下，一直没动，看到他们的影过来，才把肩上的雪拍了一把，往前迎了两步，没有问“有没有带人回来”。

也没有说“你们怎么没打”，只是把手一伸，把那杯还冒着热气的水递过去：“热一口。你说几点出发，我在这儿站着。”

陈凡接过杯，水中有点生姜味，暖得人心里一松。他抬眼说：“等天一亮，我去所里跟姜舅对接，再回，下午看风向，夜里我们再上。”

他说着停了一下，目光很稳。

“把李队带回来，我们再跟对面的算账，算的是‘拿人’这一笔，不是‘打枪’那一笔。”

李大震“好”了一声，目光里那点焦躁全被压平了：“我在村里守，你回来就看见我。”

说着，他转头对院里喊：“把门杠再压一根，鸡棚门再绑一次，棚子这边先搁一搁。”

“男人们把手头的活儿收一下，别留尖角，晚上人出入别被刮着。”

夜更深，风在院墙角绕了一圈又一圈，像在试每一块砖缝。

屋里灯光稳稳，锦姒从炕沿下伸出鼻尖闻了一下风，又缩回去，把尾巴盖得更严实一点。

陈凡把衣服搭在枕边，手伸进怀里摸了一下那块布，摸到它还在，心里那股硬也在。

他闭眼的时候，脑子里仍在过湖面的那片灰白、芦苇后的那两团影子，以及水面上一道道细碎的微光。

那些都不是“神”，都只是人做出来的痕。

他只要一一把它们读出来，再一一把它们用上，就能把人带回来。

这一夜，他只是让身体睡一会儿，把心留在那个湖边，等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