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几时入雨(1 / 1)

();

殿门轻启，一缕红衣倏然掠入。无通传，无叩门。却无人阻拦。

夜千璃步入殿中，未曾行礼，未曾低头。她眉眼如画，朱红如血，踩着西宫碎玉地砖，却像是从尸山血海走来。

“夜千璃。”夜千雪抬头，语气不急不缓，“你踏入此殿，便不再是旁脉庶女。”

夜千璃微笑，手执玉扇，未曾敛形敛气：“我从来不是庶女。你不是把我册作临嫔么？那我来寝殿一趟——理当合规。”

她说着，手指一抬，扇骨敲了敲龙案边角：“本宫今日来，不为册封，不为请旨。我是来，要林峰。”

夜千雪目色未动：“你来得挺直。”

夜千璃笑意却更浓：“我本就直。”

“他欠我三年性命，我救他三次。”她抬指轻点，数道：“第一次，在北境魔阵，你封魂不出，是我替你渡识海。第二次，在西岭魂乱，我用幽花逆契替他压境三日。第三次，昨日凤来坊，他若未修第四重，是我碎魂鼎自殉一线。”

她顿了顿，敛笑：“我不说这些，没人替我算这账。今日我来，只要一样——他这一日。”

夜千雪放下手中玉箴，声音极轻：“一日？”

夜千璃眸光平静：“对，一日。”

“我不要你陛下准我嫁他，不要你立我为妃，我不要宫门之名——我只要林峰，以本宫之身，换他一日天命。这一日，他生死我担，他灵台我护，他魂破我续。这一日之后，他欠我还便还，不还……”

她缓缓逼近案前，语气如刀：

“本宫，便永留西京。”

四壁无声。一阵寒风拂过宫灯，灯火轻颤，卷起红衣一角。夜千璃立于帝阶前，步步未退，唇角不笑，神色不低。仿佛这一刻，她不是来谈条件的。是来下命的。

夜千雪终于开口，淡淡一句：“若我不允？”

夜千璃轻叹一声，声音却更轻：“你是陛下，你当然能不允。但他是林峰。”

“你能护他的名，护他的位，护他在这京中走得端正。可他那一点残魂，是我护出来的。你护不住。”

夜千雪语气更冷：“你是威胁朕？”

夜千璃摇头：“不。我是告诉你——林峰要走的路，是条孤路。”

“你给了他命，也夺了他的念。而我来，是替他捡回一点——命里不该断的执念。这一日，朕若不允，我便留京。”

“日复一日地闯你宫门，看你朝堂，看你手下诸侯，看你怎么让林峰在这京中活得像条狗。我看得起他，不代表我看得起你。”

这话落下，整座清幽殿温度骤降。秦苏自殿外掠入，手未落柄，眸中却寒：“你再说一句。”

夜千璃却看都不看她，只望着夜千雪。女帝缓缓起身，走下玉阶，直到与夜千璃只隔一尺之距。

她伸手，轻抚红衣一角。

夜千璃未避，只道：“你若真不准，我也认了。可你若准了，我只取一日，不多——也不少。”

许久，夜千雪开口。“你这口气，倒是跟你娘，一个样。”

夜千璃神情一顿，半晌后轻声：“她魂断西岭，为谁而死，你我心知。”

夜千雪没有接话，反手取过一枚金封印简，置于案上。

“你要林峰，一日。朕允你。但这日若过，你再留半步，朕便不认你是皇族血脉。”

夜千璃笑了，拱手半礼：“多谢陛下。”

她转身离去，红衣如云卷霜。

夜千雪静立不语，秦苏皱眉道：“你真让她带走他？她动的是魂契，若他动情，便走不了这一世的命诀。”

夜千雪站在灯下，衣袖微动，却未回头：“若他这一世连情都不动，那命诀再全，也只是孤魂。”

她伸手取下一卷密折，随手掷入火盆。

火光映在她眼中，如霜雪初融：“查她，是因为她敢来。”

“准她，是因为她值得。”

翌日午后，西京南郊，玉衡台下，风声猎猎。林峰斜倚在一株老槐下，手中茶未饮，眉头却皱得极深。

他未着官服，只披了件旧青袍，腰上系着夜图行符，外人认不出是何人，只道是哪家微官出游。夜千璃未到。

倒是来了一人，衣灰裘旧，眼神里藏着多年风霜的苟活气，跪下便磕了三个响头，声音颤抖。“沈少监，寒水宗洛轻山，来献旧卷一份。”

林峰未抬眼，淡淡一句：“寒水宗不是早废了么？你是从哪个废井里爬出来的？”

洛轻山苦笑：“我那年叛门，偷卷潜逃，是罪人。可我知您，是林昊之子。”

这话一出，林峰眼神微动，指尖轻扣茶盏。“你叫我什么？”

洛轻山低头：“林……林峰少主。当年密司查换魂术旧案，断在寒水宗东脉魂引残卷上。可那卷，其实是我毁的。因为真正的《雪神诀·残》，我藏了下来。”

他双手递出一卷羊皮旧帛，血迹未干，卷轴之上竟用寒魄金线封印，边角还刻着一道林字私印。

林峰接过，指尖一抖，青冥诀自动运转，将其卷中魂纹逼出。

刹那间，一股极寒之意自帛中透出，隐隐带着破碎魂息。

沈鸢立于他身后，顿时色变：“是禁术残纹？”

洛轻山点头，声音如砂：“这是当年林昊亲手重修的魂阵真本。您母亲沈扶瑶未死前，一直压着换魂术不许重用。可林昊……他不甘。”

“他命人修‘断轮魂鼎’，强行聚三魂九识，想炼出‘替魂’之阵。失败了十一次，死了三十一人，连……连您幼弟林晟也是……”

林峰手中微颤，那茶盏终于碎了。

他未说话，只慢慢抬眼，看向台下翻卷的风沙。

良久，才一字一句道：“林昊，是我父。我幼弟……三岁时魂根未稳，身魂不分。你说，他被用来试阵？”

洛轻山点头，声音颤得几欲哭：“他不是自死，是魂断于阵中，连骨都没出院门。我当年偷卷逃出，是为了留命，也是为了给林峰您，留个真底。”

林峰闭眼，青冥诀缓缓运转，自骨而魂，冷意从背脊直冲灵台。“那我娘呢。”

他语气平淡，仿佛问的只是今日几时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