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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时后
如果。
徐行不喜欢如果这个字。
如果是一个钩子，是未成立的定律，做不出的难题。
是海市蜃楼，梦幻泡影。
想验证如果，就只能等待，等待始终是被动的，没有什么能确定。
现在知道，将来知道，都是知道。
想知道，就得去找寻答案，等什么如果呢。
所以徐行和熊二宝从主楼一出来，走了几步就直接问了，“你弟弟说，我从你身上可能得不到我想要的东西。”她说，“你觉得那是什么。”
熊二宝马上站住了，大大地翻了个白眼，“他真这么说的？”
“是的。”
在月光下一只金刚小奶狗气鼓鼓的：“这个梁启豪，你们聊什么了，为什么要这么说。”
徐行说：“一开始就是骂你们拳馆开会没名堂，然后闲聊了几句，最后就这么说了，至于为什么，我还想问你呢。”
熊二宝叹口气：“拳馆开会这事儿他在楼下也跟我说了，让我在商言商，不要跟搞爱好者俱乐部一样做经营。”
他愤愤不平：“你们俩还挺谈得来咧？”
“一起对你开嘲讽，当然谈得来。”徐行拍他。
熊二宝没脾气，臂弯拱起来让她挽着，徐行的肩膀靠着他的胳膊，热乎乎地贴着继续往前走，他说：“我弟弟很爱瞎操心，什么事都要前后想，普通人跟不上他的脑筋，我估计他问你要什么，主要也就是为**心吧。”
“你带以前的女朋友回来，他也这么操心要专门谈话吗。”
熊二宝哼了一声：“Ada姐你不要给我下套。”
徐行忍不住笑：“是不是嘛。”
熊二宝怪可爱地瞥她一眼：“他会和我一起吃个饭啥的，但肯定不会单独专门见。”
“为什么。”一阵微妙的妒嫉从徐行的舌头底下涌出来，酸唧唧的。
她的关注点此刻没在梁启豪身上，而是在想象曾有别人也这样挽着熊二宝的手臂，依偎着漫步而行，尽管这一幕必然在他与其他人之间出演过千万遍。
徐行讨厌这个既成事实，更讨厌自己对此耿耿于怀的事实，她依稀记得，自己以前不是这样的。
熊二宝一如既往没有注意到她的幽微心绪，这一点他和季平安不一样，他只会听徐行说出来的话，不会去注意没说出来的，所以藏着掖着又暗自巴望他心领神会毫无意义。
他说，“第一关系没有好到那个程度，第二我弟对人其实很挑剔的，妹子们几乎都过不了我弟的第一关，他根本没必要单独见。”
“怎么个挑剔法？”
“比如说有些事我觉得没什么，他就受不了。”
“愿闻其详。”
“都是小事儿，喜欢自拍啦，拉泡屎都要发个动态之类的。”
徐行觉得这个仇恨范围就拉得未免太大了，“很多人都这样吧，男女老少都爱发社交媒体啊。”
熊二宝摊摊手，“是啊，所以我说我觉得没什么，都这样，但我弟想法不一样，他认为喜欢暴露个人隐私很不成熟，而且太危险了，没被人盯上一切好说，被人盯上那就很麻烦。”
这个角度真清奇。
徐行说：“普通人谁盯着你啊，咱们这儿又不是墨西哥。”
熊二宝说：“他说小心驶得万年船。”
这句话太点睛了，徐行不由得想起主楼露台上那一圈一人高的石头栏杆，“他那栋楼露台上栏杆修了两米高，也是为了安全起见呗？”
熊二宝笑：“你注意到了啊，是不是巨丑，好好的山景，被那个破栏杆挡完了。”
“挡得住景色，就挡得住人，你弟应该是这么想的。”
“对，他说这样就不存在不小心摔下去这种可能性，别人要推你也不容易。”
饶是徐行对梁启豪所知不多，也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其人神韵，神在细节间，诚不欺我。
熊二宝指了指高处，连绵葱茏之上有微光明灭，“这个院子里的安保系统是全世界最先进的，每年升级，固定摄像头之外，还有无人机组队无死角巡视，喏，竹林过去那边看到没，有直升机的停机坪，万一发生什么事，半小时内就能有直升机停靠。”
安保系统不算过分，有直升机坪保障安全还是有点超纲了。
徐行喃喃自语：“你弟是经过什么重大人生打击还是天性如此？你父母看起来不像是这么步步为营的人啊。”
熊二宝说：“步步为营这个词很像他，我觉得。”他犹豫了一下，“跟他的工作有关吧。”
然后飞速补充：“他做什么工作的以后让他告诉你哈。”
徐行被他截胡了下一句问话，觉得有点好笑，内心的好奇则继续升腾宛如一壶开水。
有钱人有能力保全自己的隐私，但有钱到某个程度，就会自然失去很大一部分的隐私，人人都会知道你是谁，你在干什么，你说了什么，甚至你去了哪里，企业家完全不参与社会活动是不可能的，除非他做的生意为社会所不容。
两人依偎着走到了自己住的小楼，院子里清风徐来，有人给她们备好了一瓶酒和下酒的小食，三色坚果，西班牙火腿和蜜瓜色泽可喜，自家厨子手作的卤味香气扑鼻，徐行喜出望外：“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熊二宝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刚才路上还在想要不要叫厨房给我煮个面。”
既然如此，那自然是梁启豪的安排。
徐行抬头看了一眼，试图找到这一带的监控：“你弟没有在摄像机里看着我们吃吧。”一半是开玩笑的，一半却让自己背上滚过一串鸡皮疙瘩。
熊二宝笑她：“我弟只是特别细致小心，不是**，瞧你说的。”
他坐下来吃了一片火腿，将徐行的小腿放到自己粗壮的膝盖上，把她的裙子往下拉，拉到尽头后轻轻拍了拍她，说：“有点凉，要不要进去换条长裤。”
徐行摇头，索性解开了头发往后倒，舒舒服服靠在躺椅上，熊二宝用左手吃东西，右手张开盖在她**的脚踝上，还是怕她凉的意思，就那么盖着。
徐行内心骤然涌起热流，一直烧到了咽喉，那首歌怎么说的，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可是不被爱的时候呢，就什么都没有了。
熊二宝吃了几片火腿，还是想不开，说：“Ada姐，到底你有什么想要的我没有啊？”
他很认真，“你告诉我呗。”
徐行微笑：“告诉你干嘛，你要为此而奋斗吗？”
熊二宝很庄严地说：“我会奋斗的。”然后有点苦恼地挠挠头，“但我不是特别聪明的人，有些事可能做不到。”
徐行笑出声。
她其实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一个女人，想从男人身上得到什么呢？
要么是很多很多钱，要么是很多很多爱，要么就是很多很多名声。
某人的遗孀，可以背着某人的墓碑，在世上成为另一个某人，受到万众瞩目。
她呢？
徐行想起自己失败的婚姻，她从季平安身上寻求的是什么，现在不堪回望。
她以前以为自己知道答案，曾几何时，她以自己总是知道答案而自豪。
到了天崩地裂的时刻，一切曾有的定论原来都是幻觉。
徐行倒抽一口凉气，咽喉里一阵痒，她借着刻意的轻咳，将往事的余影赶出脑海。
熊二宝雄赳赳气昂昂地坐着，前一句话说自己不太聪明，可能做不到徐行要求的事，后一秒已经在开开心心吃鸭翅膀了。
多么真实的一个人。
她脱口而出：“宝总，说起来呢，我想要的你都有了。”
熊二宝一愣：“真的吗。”举着鸭翅膀很高兴的样子，“是啥？”
徐行不知道自己这样说对不对，但她还是说了：“我只需要你喜欢我的时候留在我身边，不喜欢了就告诉我，其他都不用。”说到最后几个字，忽然想要哽咽，这样奇怪的脆弱像埋藏在坚硬岩石中心的一块豆腐，砸不开岩石是看不到的，看到的人只要一伸手，豆腐就碎了。
熊二宝说：“我会一直都喜欢你的。”一秒钟都没犹豫。
真该死，他这么自然就答对了唯一正确的那个答案。
熊二宝喂过来一块蜜瓜，非常甜，冰过之后口感清冽，入口即化。
徐行轻轻咬住他的手指，留下一个轻微的牙印，再在熊二宝演技精湛的哎哟哎哟声中笑着放开，她说：“那你呢，宝总，你从我这里想要得到什么。”
她始料不及，却由衷地有点泄气：“我能给的其实更少不是吗。”
她这一刻既疲倦又悲伤，突如其来，排山倒海。
熊二宝想都没想：“喜欢我。”
他不是一个文艺之人，根本不看书，对细腻情思没有概念，可是这一刻说出来的，却是徐行一生之中听过最美的情话。
“让我不断回到你的身边，”
因为不管我去哪里，我最后都想尽快回到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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