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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8月1日
熊二宝所说的乡下离西京市区车程两个半小时，沿途都是高速路，直入两山之间的盆地，山道十八弯之后进入一个依山傍水的小县城，就是前湾镇。
前湾镇所处之地，工业搞不了，农业条件也差，随着人口外流，劳动力还不足，好几任县委书记来了都对当地经济一筹莫展，唯一的亮点是山水宛如桃源，四季分明，美不胜收，镇子两边环绕的山里有几条天然的徒步路线，在国内的户外爱好者中相当有口碑，再有一点就是，虽然前湾镇连自己的小学都没有，山里的娃至今都要走到十公里外的青乡去读书，但二十几年间，这里却出了好几个大企业家。
五年前，前湾镇总算想明白了自己的唯一优势，于是以西京后花园的定位开始大力发展休闲度假产业，经济总算迎来了起色。
**联合从前湾走出去的企业家，共同投资**建，一个接一个修高级度假村，度假别墅区，引入了几个大牌酒店集团合作经营，其中有一家度假村叫泰魅，以泰式风情作为卖点，号称距离西京一百公里的芭堤雅。
度假村内都是别墅，竹木结构，一层两层的，朴实自然，家具用泰国本地牌子，原装进口，下了血本，各种细节做得很精致，自营的泰式餐饮尤其出色，吸引不少老饕专程来打卡。
徐行以前来过这家度假村，当时携家带口她还没助理，两边老人加季繁还小，她的组织工作繁琐得惊人，入住后折腾到半夜三更才好不容易睡下。
睡了没多久，黑暗中床底下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一开始断断续续的像是幻觉，到后来变得明显了，而且往床头在移动，季平安觉得是蛇，吓得抱着季繁几步逃出卧室，在院子里坐着怎么都不肯回房间睡觉。
徐行也怕蛇虫，但总不能大家就一起瑟瑟发抖吧，她自己拿着手电筒到处看了一圈，什么都没有，服务员过来检查，也确实什么都没有，但季平安还是坚持换了房间，“小心驶得万年船。”
现在三年河东，三年河西，徐行停好车进了酒店大堂的时候就很感慨，要是这次还发现床底下有蛇，有熊二宝在身边，她肯定不需要自己硬着头皮冲锋在前了。
她就手掏身份证往柜台那边走，正值假日，**入住的人排起了长龙，看样子还要等好一会儿，熊二宝一把揪住她：“Ada姐，你干啥。”
“办入住啊，不然呢。”
熊二宝摇头：“不用办入住。”
徐行说：“你不是说我们过来住这里吗。”
“是住这里，但不用办入住。”
熊二宝拉起徐行的手，穿过大堂，步入风景如画的酒店景区，说：“走吧，我们腿着去住的地方。”
他们今天早上是从徐行公寓出发的，徐行扒拉出来所有行头，挑了好久才挑出几件云淡风轻毫不张扬但又好看的衣服装箱，全程她都关着卧室门，生怕给熊二宝看出她的用力。
装完之后出来，熊二宝在沙发上玩游戏，她就问：“你的行李呢。”
熊二宝说：“什么行李？”
徐行去玄关扒拉开他的背包，空空如也，她没好气：“别的都算了，**好歹要有一条吧。”
熊二宝挠头：“没有哦。”
指了指自己身上那条：“昨晚洗过烘干后穿上的，很干净，今天穿一天，明天翻过来穿一天，后天真空，然后就回来了。”说得非常自然，可见这事儿以前干过。
徐行喃喃自语：“这就是养儿子的感觉吗？”
熊二宝嘿嘿嘿，顺口说：“对了Ada姐，你给我弄个抽屉吧，我以后可以放点儿衣服在你这里，免得经常早上都要跑回去换。”
他说得很自然，徐行不答话，熊二宝埋头玩了一会儿游戏，猛然又说：“没抽屉也没关系的，我每天早上回去换也不麻烦。”
仰头对徐行笑，心无芥蒂。
自从熊二宝带徐行回过家，两人的关系就进了一步，最明显的标志就是熊二宝开始习惯性地每天都会来徐行这里，实在有事忙到很晚，也会打电话过来问徐行睡了没，他过来行不行，行就来，不行就不来，但这个电话是一定会打的。
徐行忘记自己说过几次不行了，应该不多，她一开始不觉得自己多在乎熊二宝的陪伴，可是每次说过不行，第二天都有点魂不守舍，会不断看手机，盼着熊二宝找她，盼着他再问一次那个简单的问题：“我过来行不行。”
她可以说不行，但熊二宝不能不问。
当徐行意识到这一点，她的头皮就一阵一阵发麻。
现在两个人手牵手走在泰魅的景区里，徐行突然捡起了出门之前说的话题，问：“说起来，要是我给你个抽屉，你准备放点啥在我那里？”
熊二宝看她一眼：“**啊，袜子啊，替换的衣服呗，我也没什么东西。”
徐行说：“那你不用回去拿，我给你买新的。”
熊二宝点头：“**我要四个加大的，全部要黑色，袜子日常的也全部要黑色，运动袜要白色，其他随便。”
徐行忍不住笑：“你挺不客气的啊。”
熊二宝说：“我为什么要跟你客气。”满不在乎地弹了一下徐行的脑门：“你会跟我客气吗？”
“会啊。”
熊二宝嗔怪地看了徐行一眼：“那就是你的问题了哈Ada姐！你反省一下。”
徐行绷不住：“反省你个鬼。”
她们走了五六分钟，来到两条白色小道前，左边通往住客区，别墅编号015到035，右边的小道旁白摆了一块木牌，上面写着：此路通往私家区域，非请勿入。
熊二宝说：“走吧，这边。”
徐行明白了。
“你们家在这儿买了个别墅？”
“不是买的，这个酒店是我弟投的，建好后他留了一块儿自己当会所用，我那几个侄子侄女夏天喜欢过来玩。”
徐行挠头：“你弟投的？没你爹妈什么事？”
熊二宝说：“投资的事都是交给我弟的，交过去之后确实就没我爹妈什么事了。”
徐行说：“有意思。”
熊二宝说：“正常，我弟脑子比我爹妈加起来都好十倍。”非常自豪的语气。
徐行的低跟鞋踩在白色圆石路上，带来清脆回响，四周非常安静，小路走到尽头是一个四五米长的铁栅门，高处一溜儿都是摄像头，铁门两边无缝衔接高围墙，里面沿着墙壁种了一丛丛青竹，墙与竹都绵延远去，看不到尽头，风吹过，露水滴落，凉意袭人。
徐行退后一步，熊二宝说：“怎么了？”
徐行直言不讳：“我不喜欢你家里这么有钱的样子。”
熊二宝扑哧一笑：“哪儿跟哪儿啊，跟你说了，他们有钱又不关我们的事，咱们俩都是来蹭蹭的。”
徐行若有所思：“你家里人是他们，你跟我是我们，你真的假的。”
熊二宝说：“我到处都是真的！”给徐行看了看他的肱二头肌。
她叹气：“哪儿跟哪儿啊这是。”
熊二宝嘿嘿笑，走到铁栅门面前，高处的摄像头发出滴滴声，安保系统人脸识别，门缓缓开了。
熊二宝回过头招呼徐行，徐行上前挽住他的胳膊，说：“都是一个妈生的，为什么你和弟弟在家里的差别那么大？”
她伸手摸熊二宝的胸：“是你爸妈喜欢清秀的孩子，对你的块头有意见吗？”
熊二宝看着她笑：“不是的。”
还是没有解释到底为什么，徐行也就不问了。
熊二宝家的乡下度假屋不是一栋房子，而是六栋组成的一个园子，房子都不大，风格迥异，有一栋是方形屋顶，石材外墙，自然棕褐色，院子里种松木，郁郁葱葱，有一栋是尖顶红瓦，外墙有不少金色点缀，有一栋是木墙竹篱，青色融入自然，带着些许禅机。
彼此之间以刻意规划过的迷你园林隔开，或竹林，或玫瑰，或玲珑假山鱼池，或草地上错落的石头貔貅与麒麟雕塑。
园林与屋子都以蜿蜒木栈道连接，一侧是建筑群，另一侧密植竹木，竹木林之外，有一个下沉的草坪，草坪中心辟出一个圆形鹅卵石台，上置一个石头磨盘。
徐行跟着熊二宝走进大门之后，两个穿整洁白色**的女服务员马上跑出来欢迎，身材姣好，眉目如画，比外面酒店的工作人员资质高出一大截，带着他们往园子深处走，走了大半路程，徐行几乎看到了全景，就感叹了一声：“这也太讲究了吧？”
熊二宝说：“哪儿讲究？”
“度假屋都用九宫八卦的结构来建了，还不讲究？”
熊二宝很佩服：“Ada姐你连这个都懂？”
徐行叹口气：“做企业的人很多都对玄学有兴趣，多少要知道一点，不然怎么犯忌的都不知道。”
她以前是真不了解，也没兴趣，是飞扬集团的老董非要她挖有特定八字的员工之后，徐行才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人的信念引导行为，行为产生结果，既然客户对玄学有信念，那自然可以利用这个信念去得到双方都要的结果。
她是个聪明人，又好学，风水易经易学难精，好在互联网上教什么的都有，一段时间下来大概了解皮毛，给人算命不够，人浅聊几句却是没问题的。
万万没想到她的知识储备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徐行指了指院子最中心那栋石头屋子。
“这是生门，入口朝东南是巽位，属木，木克土是财入生门，这栋屋子的门上有没有挂八卦镜？”
熊二宝揪她的耳朵，笑：“还真有。”
“那就对了，八卦镜纳吉，是生门的标配。”
徐行扭头看南边，“喏，我没看错的话，那个是财位，属火，建成尖顶红瓦就挺像一团火，院子的栅栏门是金色，墙壁上的圆形装饰也是金色，火生土、土生金。客位主财，有想法啊。”
她咬着手指甲原地转圈，又从木栈道走下去，在竹林外的草地上走了走，熊二宝跟着她，她说：“几个凶位都没盖屋子，特意镇住了吧，这个我就不那么懂了，这些水池雕塑磨盘，肯定都不是随便摆的。”
熊二宝说：“确实不是。”
他拉着徐行的手晃一晃，赞美：“Ada姐你真是百事通。”
徐行耸耸肩，说：“不至于，就是知道一点儿，主要是这个地方设计得太典型了，知道皮毛的都能看出来。”
她继续张望，跟着熊二宝往前走，忽然想起上一次去的凤语台那个大平层里，客厅的摆设方位和物件品类包括颜色，也都有玄机，当时觉得不合理的，现在以风水的说法想一想，就都能解释了。
“宝总，你们家一直这么迷信的吗？”徐行随口问。
走在前面的两个服务员似乎都听到了，一起微微扭头看徐行，神色间有微妙的诧异，就那么一瞥，徐行还是注意到了。
熊二宝低头凑近她的耳朵，轻轻说：“Ada姐，你在我面前这么说没问题，我本来也不信，但你在我弟和爹妈面前可千万别说，问都别问，就当你不知道。”
他毛茸茸地在徐行旁边，气息热热的，徐行情不自禁亲了他一口，说：“好吧。”心想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讲迷信也不算特别出奇，既然人家有忌讳，不提就不提呗。
他们被安排去的那栋楼单层单卧，是所有别墅里最小的，天花很高，通风采光非常科学，家具配得精洁简单，件件都让徐行难忘，设计的人眼界和功力固然都高，主人家更是不计成本，处处都见精细。
卧室的窗外是一个小小的荷塘，莲叶何田田，退几步看窗，宛如看一幅镶嵌在墙壁中的风景画。
洗手间里摆放着全套未拆封的海蓝之谜旅行装护肤品，从洗漱到化妆品，样色俱全，至于熊二宝要用的东西就更不缺了——徐行这才知道为什么他不用回去收拾什么行李，他要的这里都有。
她从洗手间走出去，熊二宝四仰八叉，舒舒服服靠在床头，正开了一盘游戏进入鏖战，嘴里还嘀嘀咕咕的。
徐行坐在他旁边，戳了戳他坚实的腹部：“宝总，我跟你说，我突然没那么喜欢你了。”
熊二宝从手机屏幕上方乜斜她一眼，说：“why。”
又说：“我很乖呀。”
徐行说：“我本来以为你是个家里有点小钱的二世祖，学习成绩不好，就出来开开拳馆一边玩一边也算上班，人又憨，就挺可爱的。”
熊二宝放下手机，认真地说：“现在有什么变化吗？”
徐行注意力走偏，“你学习成绩真不好啊。”
熊二宝哼了一声：“我大学可是读的985，王牌商科，就问你怕不怕。”
徐行知道，但一直没想过他是怎么考上的，眼下简直更纳闷了。
熊二宝笑：“体育生啊，而且家里花了不少钱，反正王牌商科教了啥我反正一概没学会。”
确实耿直。
他继续追问：“为什么突然你就不喜欢我了。”
“说了啊，本来你是个憨包，玩玩挺好的，结果你家里这么有钱，肯定对你就有期望，我继续跟你玩玩，你家里人会不会对我不客气。”
熊二宝哼了一声：“我家里人对我没啥期望，你放心，但你有一点说对了，你要对我负责任的，什么玩玩就算了，想都不要想。”
他一个饿虎扑食扑上去，薅着徐行就往床上放，扒衣服的速度快得惊人，两个人半裸着滚成一团，正打得火热，忽然门铃响了。
熊二宝一愣，爬起来光着上身就出去，几分钟后进来挠着头说：“Ada姐，我们玩不成了，要开会。”
徐行没反应过来：“啥玩意儿？”她半撑着手臂躺床上，头发乱蓬蓬，小脸红扑扑，上半身就剩一个文胸了，春潮汹涌，现在说开会，实在违和。
熊二宝捡起自己的上衣往头上套：“拳馆的股东刚才全都到了，我弟的意思是赶紧把会开完，明天不要耽误大家休假。”
徐行叹口气，起来整理衣服：“这话说的，是你弟的意思，还是你弟的命令？”
熊二宝漫不经心地说：“我们不理他，那就是他的意思，我们得理他，那就是命令咯。”
徐行觉得这句话说得真妙。
她换了一身更正式点儿的蓝灰色西裤套装，补了点儿口红，站在卧室窗前慢慢梳自己的头发，半闭着眼睛，陷入沉思，忽然熊二宝过来捏她的脸：“Ada姐你在想什么，怎么突然这么严肃，我看着好不习惯。”
徐行没好气，一把打掉他的手，说：“不是要去开会吗？我在脑子里过一下你给我的那些数据，不然你开什么会。”
熊二宝很老实：“我开会主要是坐在那里发呆，他们说啥我啪啪鼓掌。”
徐行说：“你就什么也不懂啊。”
“数据那些我确实不懂，是我弟的强项，我比较懂的是产品吧，买什么设备啊，请什么拳手回来当教练啊，训练班怎么开啊，我还是知道的，术业有专攻嘛。”
徐行点点头：“那也行。”
她右手拿着梳子，左手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努努嘴：“把你发我的文件打开，我看一下上季度的财报。”
熊二宝充当人形支架，在她眼睛前方举着手机，听她的指令翻页，上拉，下拉，放大，还愉快地哼着歌儿，十分钟后徐行梳好了头发，数据也再次看了一遍，点点头：“可以了。”
这会儿服务员又来请了，徐行从自己包里摸出一支红色铅笔，在指尖玩弄着，跟熊二波并肩出了门，路上忽然想起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等一会儿准备怎么介绍我啊？”
熊二宝说：“我女朋友啊。”
徐行马上摇头：“不行。”
“怎么不行。”
徐行看他一眼：“这是去开经营分析会吧，不是家庭朋友吃个便饭吧。”
“是啊。”
“那你带女朋友去掺和是几个意思。”
“女朋友能干啊，能干那就垂帘听政，很正常。”
这话对徐行来说透着缺常识，她很无奈：“正常你个大头虾。”
她沉下脸：“你就老实说是你请的顾问，叫我徐总，听到没。”言辞很自然地就严厉起来。
熊二宝笑了：“好的徐总，知道了徐总，消消气徐总。”一把搂住她，说：“Ada姐你好威，我好喜欢。”
徐行哭笑不得：“真的假的。”
“真的啊，我一直都喜欢你这个说一不二的气势。”
他习惯性地又弹了一下徐行的脑门儿，徐行没绷住又笑，刚才的杀气全流失了。
熊二宝瞅着她的笑脸，目不转睛，悠悠地说：“Ada姐，说起来，你这辈子都没被人叫过谁谁谁的谁，都是你有名有姓大马金刀地出去横着走吧。”
徐行觉得自己刚才太强硬了，多少有点于心不忍，于是趁着这句话解释：“和这个没关系，重点在于你的女朋友跟你去开会，只是物理上多个人，影响力的多少和上限都是由你决定的，你有多少，她就有多少，但外面请的顾问不一样，这个身份自带影响力，你要是想干点什么，那肯定是影响力越大越好对吧。”
她抬高手去摸熊二宝的脖子，耳朵，她特别喜欢摸他的耳朵，肉肉的很暖：“你既然让我来了，那就派上用场不好吗。”
熊二宝肃然起敬：“徐总说得对！”
这番对话揭过去了，不过徐行知道熊二宝说得没错。
徐行刚上班的时候当然是小徐，小透明，跟着老板出门当跟班没人问全名的，后来就变成徐总了，占得住位置，配得上姓名牌，一台戏里能演个角色。
职业世界里没有男女，只有做得到和做不到，靠自己当然没那么容易，可是靠自己总是比较稳当的。
她不是谁谁谁的谁，成败输赢都必须靠自己拼回来，高处站着不欠谁的，摔到了地上也是怪自己就行，没什么不好。
她正这么想着，忽然熊二宝扑哧一笑，徐行有点好奇：“你傻笑什么啊二狗。”
熊二宝说：“我刚才说你是我女朋友，你没否认。”
徐行说：“有这么高兴吗？”
熊二宝点头：“那是。”
他们拉拉扯扯走了七八分钟，来到了尖顶红瓦那栋客人房，开会的地方在地下室，隔壁就是酒窖，玻璃墙内的酒柜里横陈着各路佳酿，最显眼的是勃艮第三大特级园的十年垂直年份，一字排开，齐全之余，数量也很惊人，好饮之人到此一多半走不动道——徐行虽然不好酒，多少懂一点儿，看到也有点走不动道。
熊二宝问她：“Ada姐，你喜欢什么酒？我让人送你公寓去。”
“送哪儿？”
“你住的地方啊，一会儿开完会你来挑喜欢的。”
徐行笑：“不用，我就是看个热闹，而且你这下薅起羊毛来又理直气壮了，不是说来蹭蹭的吗？”
熊二宝说：“我看你喜欢啊，拿几瓶酒我弟还是没意见的。”
徐行点头，继续往前走，说：“搞这个酒窖的人很懂行啊。”
“是啊，法国请过来的，在这里呆了一年，专门安排酒。”
接下来几步到了会议室门前，徐行站住，下意识理了理头发，扭头望向熊二宝，嘴唇翕动，无声地说：“顾问。”
熊二宝笑：“知道了徐总。”
开会的连徐行在内，一共六个人，另外四个人里有两个是专业拳击手出身，一个是西京一家投资公司的代表，还有一个律师，股份比例方面，熊二宝有27%的股份，投资公司占了33%的股份，但是这部分的决定权在熊二宝这里，他们的代表只列席观察，以及负责财务方面的审计，律师份额最小，只有7%，剩下的那两位拳手平分。
徐行提前做过功课，对这个股份结构已经很了解了，她最早的疑惑是为什么投资公司真金白银给了钱，却把决策权都交给熊二宝——熊二宝看起来可不像是很能做生意的样子。
等见过他弟弟，徐行就不需要别人给自己解答了——这家投资公司会投熊霸王，百分之八百是看梁启豪的面子，梁启豪也必然为此给了交换条件。
那个衣冠楚楚的律师八九不离十也是同样的情况。
真正对这件事儿有兴趣有热情，也当成工作在做的，就是那两个前职业拳手，一个叫陈达，一个叫易申，两个人都是大凉山那边的留守儿童出身，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在公益组织赞助开设的拳馆训练，因为天赋过人还极能吃苦，很快崭露头角，到哪里都形影不离，现在退役了能拥有自己的拳馆，仍然同进同退，不要说想法和立场了，说话都时不时异口同声。
熊二宝进去中规中矩地介绍了徐行顾问的身份，随后就热火朝天地跟大家寒暄上了，跟投资公司的代表老关，以及那位方律师，都浅浅打个招呼就算了，跟陈达易申明显熟得不行，凑在一起说说笑笑，徐行往长桌尾部一坐，等了几分钟看宝总毫无停下闲扯干点正事的迹象，忍不住清了清嗓子。
她琢磨着这清嗓子要是没用，自己是不是应该站起来反客为主，直接宣布开会呢。
好在她清嗓子的同时，熊二宝的电话也滴滴响了，他漫不经心拿起来看了一眼，猛然就跳起来：“好了好了，开会了。”
大张旗鼓把全体股东请来的熊霸王经营分析会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徐行啥都没说，方律师和老关也说得不多，其他三位开会的状态，用徐行会后的第一句话来说就是——
“不如不开呢。”
该覆盖的议程都覆盖了——财务报表，看了，经营数据，看了，营销活动的回顾和下一步策划方案，看了。
然后呢？
没然后了。
成本一路走高，销售额起伏不定，营销活动复盘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都挺好的啊，热闹。”人员流失率也是一路狂飙，三个只会打拳的还在那里琢磨：“明明营业额还可以啊，怎么现金流这么紧张呢。”
徐行几次想要拍案而起，硬是忍下去了，那支红色铅笔在她指尖转得跟风车一样，旁边的方律师被她转得眼晕，很有礼貌地伸手过来轻轻拿开那支笔，压低声音说：“我懂你的心情。”
徐行苦笑，此时熊二宝问她有没有什么要说的，她默默摇头，装作没看见他使劲儿打的眼色。
如果她非要说，就会问——诸位乡亲，你们到底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家店能开到二十几家，为什么还能活下来的。
会议一结束，等其他人陆陆续续走了，她劈头就问了熊二宝这个问题，熊二宝露出货真价实惊讶的表情：“啊？我们干得还行吧？”
徐行仔细端详他的神色，试图找出一丝伪装的线索。
但是没有，熊二宝是真觉得自己做得不错。
她有气没力地摆摆手：“走吧，回去跟你说。”
这时熊二宝的电话又响了，他接起来说了几句，然后望向徐行：“我弟请你过去喝一杯。”
徐行说：“那我们走吧。”
熊二宝摇头：“他要你单独去。”
这就奇怪了，“为什么？”
熊二宝耸耸肩：“不知道啊。”
他牵过她的手：“来，我送你去他那边。”
夜色里的九宫格庭院格外幽静，山风清洌，天色是深蓝的，闪烁着无穷无尽的星星，院子里的灯非常幽暗，仅仅能够照亮脚下的路，徐行拉着熊二宝的胳膊，走得很小心。
“宝总。”
她远远看到主楼在夜色中的剪影了，忽然说：“你弟让我去一下，你都不问为什么的吗？”
熊二宝说：“他肯定有他的道理啊。”
“万一这个道理对我来说没道理呢？”
熊二宝好像从来没想过这一层，但他答得合情合理：“那你肯定会跟他说没道理的，必要的时候指着鼻子骂也很正常，难道他还能欺负你？”
顺手在徐行背上摸了几下，那么大的手，那么轻柔：“我不觉得有人能欺负你。”
徐行叹口气，说：“一般这个时候，男朋友都应该说我会保护你的吧，怎么重任都给我背上了呢。”
熊二宝庄严地点点头：“如果是遇到了坏人，野猪疯狗什么的，那当然是我保护你，但说到对付人，Ada姐，哪有你需要别人保护的道理。”
徐行胸口一热，不由得软软地说：“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熊二宝说：“不然呢。”
然后他安慰徐行：“再说了，我弟不会欺负你的，他很公平。”
他没有说梁启豪人很好，善良，大方，温和，正直，诸如此类。
世上有那么多词，弱水三千，选一瓢饮，直肠子的熊二宝就选了这一个来形容他的双胞胎弟弟——“很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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