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离别(1 / 1)

();

秋天逐渐过去，但深湾镇的天气依旧温暖如春。

不过沈若雪的心里却像是下起了一场淅淅沥沥带着凉意的秋雨。

北大的假期即将结束。返校的日子，一天天地近了。

这几个月，是她人生中最奇特、也最充实的一段时光。

她以一个“社会实践者”的身份待在了顾建业的身边，她没有参与公司那些复杂的商业运作，而是全身心地，投入到了那个由顾建业亲自命名、亲自擘画的“红旗沟教育与发展基金会”的筹备和运营之中。

她成了这个基金会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专职员工。

她的办公室，就在顾建业办公室的隔壁。一间同样简陋，但被她收拾得一尘不染的小屋。

每天，她都会和顾建业一起，研究着那些从全国各地寄来的、关于贫困地区教育和医疗状况的调查报告。他们会一起讨论着每一笔善款的投向，会为了一个贫困小学的校舍修缮方案，而争论到深夜。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所学的那些社会学、经济学的理论知识，原来可以如此具体地与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一片片真实的土地联系在一起。

这种将知识转化为善意的、脚踏实地的感觉，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幸福。

她喜欢这种感觉。

喜欢每天清晨，能看到顾建业在晨曦中锻炼的身影。

喜欢在午后，为他泡上一杯清茶，看他在阳光下，专注地绘制着那些改变世界的图纸。

更喜欢在深夜，与他并肩坐在灯下，讨论着那些关乎理想和未来的话题时，那种灵魂上的共鸣。

她甚至，有些贪恋这种感觉了。

以至于，她几乎要忘了，自己本不属于这里。

自己是天之骄女，是北京大学中文系的高材生。自己的未来，应该是在京城的图书馆、研究院里，是在那些充满了书香和墨韵的殿堂之中。

而不是在这个充满了铜臭味和海腥味的南方小镇。

可是，一想到要离开，要回到那个“本该属于她”的世界，她的心中就会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的失落和不舍。

她舍不得这里刚刚萌芽的事业。

更舍不得身边的这个人。

更让她感到不安的是，当她看到，那个叫林玫瑰的女人，以一种越来越理所当然的姿态出现在顾建业的生活和工作中时，她的心中，就会泛起一丝连她自己都羞于承认的酸涩和危机感。

林玫瑰，太耀眼了。

她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美丽、自信、长袖善舞。她能陪着顾建业，在最顶级的酒宴上，与那些大人物们觥筹交错；她也能穿着高跟鞋，走进最泥泞的工地，用她那特有的、娇媚而强硬的手腕摆平最棘手的麻烦。

她和顾建业，像两个配合默契的顶级战友，在商业的世界里并肩作战，所向披靡。

而自己呢？

自己，似乎只能像一株安静的雪莲，默默地在他身后，为他整理好后方的花园，为他拂去征途上的尘埃。

她能给予他的，是宁静，是慰藉。

却似乎给不了他最直接的、在现实世界里冲锋陷阵的助力。

这种认知，让她感到了一丝自卑。

“在想什么？”

一个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不知何时，顾建业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手里还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

“看你这几天，总是心事重重的。”他将牛奶放到她的桌上，“快开学了吧？”

“……嗯。”沈若雪低下头，看着杯中升腾起的热气，没有说话。

“不想走？”顾建业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沈若雪的身体，微微一颤。

她抬起头，看着顾建业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深邃的眼睛，心中所有的伪装和骄傲，在这一刻，都轰然崩塌。

她的眼圈逐渐变得越来越红了。

“我……”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是该说，她舍不得他？还是该说，她害怕……她害怕她走之后，那个叫林玫瑰的女人，会彻底地占据她在他身边的位置？

这些女儿家的心事，以她的清高和矜持，又如何能说得出口？

顾建业看着她那副欲言又止，又快流出眼泪的模样，心中也涌起一股怜惜和不舍。

他没有再追问。

他只是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样东西，轻轻地放在了她的面前。

那是一份装订整齐的、全英文的入学申请表。

申请表的抬头，赫然印着几个烫金的大字——Harvard University哈佛大学。

而在申请的专业那一栏，已经被他用钢笔，填上了“东亚社会研究学”和“非营利组织管理学”。

“这是……？”沈若雪彻底愣住了。

“这是哈佛大学的入学申请表，以及一份全额奖学金的推荐信。”顾建业平静地说道，“推荐人是史密斯教授，和周怀安周老。”

“我已经跟他们联系过了。以你的成绩和能力，再加上他们的推荐，以及我们基金会这份独一无二的实践履历。只要你愿意，明年秋天，你就可以去世界上最好的大学，读你最想读的专业。”

沈若雪呆呆地，看着那份申请表，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去哈佛？

去美国留学？

这在当时的华夏国，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简直就像是去月球一样，遥远而不可思议！

“为什么……？”她颤抖着声音问道。

“因为，”顾建业看着她，眼神里充满着认真和郑重，“你的才华，不应该被任何地方，任何人，所束缚。”

“北大很好，但它，还不够好。它能教给你知识，却给不了你最广阔的视野。”

“我希望你，能站到更高的地方，去看一个更大的世界。”

“然后，”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的温柔，“带着你看过的一切再决定，自己到底想回到哪里。”

他没有说，让她回来。

他只是，给了她一个自由选择的权利。

这是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动人，也更尊重的情话。

沈若雪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一滴一滴地落在了那份申请表上，晕开了一圈圈小小的墨迹。

她看着眼前的顾建业，心中所有的不安、所有的自卑以及彷徨，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她终于明白。

他和她之间，从来都不是谁追赶谁，谁依附谁的关系。

顾建业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为她插上了一双可以飞得更高、更远的翅膀。

“那……你呢？”她哽咽着问道，“你怎么办？”

“我？”顾建业笑了，他指了指窗外那片正在日新月异的土地，“我的战场，现在还在这里。”

“不过，你放心。”

他看着沈若雪，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等我把这里的事情，都安顿好了。说不定哪天，我也会去哈佛，读一个MBA什么的。”

“到时候，可别嫌我这个乡下企业家，给你丢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