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绝仕之令(1 / 1)

();

洛阳，大将军府。

“砰——！”

一只刚刚才由西域进贡而来的名贵波斯玉杯，被一只充满了愤怒的大手，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清脆的碎裂声，让底下跪着的一众门客与谋士都吓得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废物！一群只会摇唇鼓舌的废物！”

大将军窦宪那张一向骄横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暴怒与狰狞！

“你们这群所谓的‘大儒’、‘名士’有何用？！”

“竟被那乡野村夫当着天下人的面，驳得体无完肤！”

“我窦宪的脸！都被你们这群废物给丢尽了！”

他猛地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

底下，一名谋士无人敢言。

“文的不行，那便来武的！”他如同暴怒的雄狮一般来回踱步，眼中杀机毕露，“传我将令！调北军……”

“万万不可！”

首席谋士，那来自于汝南袁氏的族老袁京，连忙起身制止了他这疯狂的举动。

“大将军！”袁京拱手道，“如今朝野上下，不知多少双眼睛都盯着我们！若无确凿罪名而擅动大军，剿灭一位圣眷正隆的彻侯，只怕会立刻激起兵变！就连宫里的那位……”

窦宪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知道袁京说的是对的。

毕竟，云易如今依旧是皇帝亲封的“冠军侯”，云梦学宫也是天子亲笔赐名的“云梦草堂”。

在没有一个“谋反”的确凿罪名之前，即便是权倾朝野的窦宪，也不敢轻易动用国家军队去公然剿灭一个帝国的彻侯。

他强压下心中的杀意，咬着牙问道：“那依你之见，又当如何？！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云易，用那份妖报，蛊惑天下人心？！”

袁京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算计，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大将军，对付此等跳梁小丑，何须动用刀兵？”

“云氏虽富，吴、蜀虽强，然其终究是商贾、工匠之流，上不得台面。而我等世家，立身之本，在于何处？”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在于‘仕途’！在于‘举荐’！在于这天下士子，若想出人头地，便唯有读我等之经，入我等之门，行我等之道！”

“云易那学宫，教什么‘格物’、‘法理’，他想让天下的寒门士子，都绕开我等，另寻他路！”

“既然如此，”袁京的眼中闪过一丝酷烈，“我等，便让他这条路，变成一条死路！”

他缓缓地从怀中取出了一卷由数十位世家家主共同署名的联名奏疏。

“大将军，只需以朝廷之名，颁布一道‘绝仕令’！”

“昭告天下：云梦之学，不宗圣人，不法先王，乃乱国之源！”

“凡入学其宫者，皆视为品行不端，德行有亏！”

“自此以后，各州郡察举孝廉，皆不得录用！各级官府，亦不得辟除！”

“让他们学宫的学子，永生永世，都只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商贾、工匠、野医！”

“断了他们的仕途，老夫倒要看看，届时，还有几人，敢去叩那云梦学宫的大门！”

……

一场，由整个朝廷最庞大的世家豪族，共同发动的，旨在彻底扼杀云梦学宫未来的战争全面打响！

其速度之快，其手段之狠辣，堪称是雷霆万钧！

一道盖着尚书台与大将军府双印的《绝仕令》，以官驿最快的速度，传遍了大汉十三州！

政令一出，天下哗然！

云梦泽畔。

学宫之内，一片愁云惨淡。

“……完了！全完了！我等苦读数载，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入仕为官，光宗耀祖吗？如今这条路被堵死了，我等……我等还有何前途可言？！”

“我……我要回家！我爹娘还指望着我举孝廉呢！我不能断送了前程！”

“走！我们一起去找山长！他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数百名学子聚集在广场之上，群情激愤，人心惶惶。

甚至有许多学子的家人，也闻讯赶来，哭喊着要带自己的孩子离开这个“自绝于天下”的是非之地！

整个云梦学宫，在这道突如其来的、釜底抽薪的《绝仕令》面前，瞬间便陷入了分崩离析的绝境！

书房内，一个个学院的祭酒们，此刻早已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家主！如今学宫之内，人心惶惶，已有数百名学子吵着要退学！”

云易，只是静静地听着。

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手指，在桌案之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

“……咚。”

“……咚。”

“……咚。”

那一声声沉稳的敲击声，让这间早已是乱成了一锅粥的书房，慢慢安静了下来。

所有的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显得异常平静的主心骨。

云易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也好。”

他轻声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沙子，总是要筛掉的。留下来的，才是真正的金子。”

他站起身，

“传我的令。”

“……家主？”

“于中央广场，再立一碑。就叫‘出路碑’。”

半个时辰后，学宫广场。

云易独自一人，走上了那座曾发表开学演说的高台。

台下，是近千名神情各异的学子与家人。

有的愤怒，有的绝望，有的迷茫。

“诸君，”云易开口了，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朝廷的《绝仕令》，想必诸君都已看过了。”

“我知道你们之中，有很多人很害怕也很失望。”

“你们害怕，寒窗苦读数载，最终却无缘仕途，一生只能为一介白身。”

“你们失望，那条光宗耀祖的青云之路，在你们面前断绝了。”

他的话说中了所有人的心事。

台下的骚动渐渐平息，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他，想听听他究竟能说出什么来。

“然，今日我欲告之诸君者：一条路被断绝，但你们的面前，却将因此而打开一片更广阔的天地！”

云易猛地一挥手，指向身后那块刚刚立起的、用红布覆盖的巨大石碑。

“撕掉它！”

两名侍从上前，用力一扯，红布飘落，露出了石碑之上那一行行用最锋利的笔触雕刻而成的金色大字！

“出路碑”

“——凡我格物院出师学子，可入蜀中‘考工司’，官拜‘司丞’！或可入我云氏‘营造总司’，为‘总工’，年俸千金！”

“——凡我医学院出师学子，可入吴国‘船医司’，为‘医官’，随船出海，探访异域！或可入我云氏遍及天下的‘百草堂’，坐馆行医，年俸千金，药材任取！”

“——凡我律法院出师学子，可入我云氏、吴、蜀三国‘商法司’，为‘法士’，掌管钱粮之契约，断是非，明公允！”

“——凡我民本院出师学子，若愿深入乡野，改良农事，兴修水利，则吴、蜀，将以‘县丞’之位相待！虽无官身，然有实权！政绩优异者，一县之长，亦非不可期！”

“——凡我军略院出师学子，吴、蜀二王，愿以‘都尉’之职，相授于尔等！”

“——凡我人文院……”

云易的目光扫过全场，声音中充满了无穷的诱惑，“……至我云氏之商路，遍及四海，西至大秦！我云氏之钱庄，富可敌国！只要你有建功立业的想法，资金我云易都支持你们！”

他看着台下那一张张早已被这前所未闻的“出路”震撼得目瞪口呆的脸，发出了他最后的、也是最振聋发聩的呐喊：

“诸君！”

“那朝廷的官位，不过数百！那条独木之桥，早已被世家子弟挤得水泄不通！”

“而我云梦学宫为诸君所开辟的这条路，却是广阔无垠！”

“是去做一个在权贵脚下摇尾乞怜、终日战战兢兢的小吏？”

“还是去做一个凭自己真才实学，开创一番功业，名留青史？”

“——路，就在你们的脚下！”

“——何去何从，尔等，自己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