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终归故土(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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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元二年（公元91年），夏。

会稽郡，句章港。

阔别了整整十五载的大汉故土，终于再次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当那巨大的吴国海船缓缓地靠上那熟悉的、充满了独有喧闹与潮湿水汽的码头之时；当那带着吴侬软语的熟悉乡音在耳边响起之时，船上所有身着汉家袍服的使团成员，都再也抑制不住自己那积蓄了十数年的复杂情感。

“——故土！是故土啊！”

一名早已年过半百的老卒，不顾一切地冲下舷梯，双膝重重地跪在了地上，他将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庞深深地埋进了那坚实的、温暖的、带着泥土芬芳的土地里，老泪纵横，嚎啕大哭。

他的哭声像是一个信号，瞬间便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

那些曾经在葱岭的冰雪中挣扎、在罗**街头浴血、在无尽的大洋上漂泊的汉家男儿，此刻都如同回到了母亲怀抱的孩子。

他们不顾形象地跪倒在地，亲吻着脚下这片让他们魂牵梦绕的土地，嚎啕大哭，声震四野。

唯有两人，依旧静立于甲板之上。

一个是甘英。

他依旧如同一尊铁塔般矗立在船头，他那张被风霜雕刻得如同岩石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死死握住腰间刀柄、骨节发白的手，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另一个，便是云易。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那码头上熟悉的黑头发、黄皮肤的同胞，看着那远处连绵的、在湿润空气中显得格外青翠的丘陵，呼**那空气中独有的、混杂了水汽与草木清香的气息，心中百感交集。

十五年了

他离开时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意气风发的少年；而归来时，他的脸庞也已经不再年轻。

“宿主，”系统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感慨，“我们……回来了。”

“是啊。”云易在意识里轻声回答，“回来了。”

汉使团回归的消息，如同一颗最响亮的惊雷，瞬间便传遍了整个大汉！整个朝野为之震动！

早已在会稽等候多时的吴王孙宁与云氏家族的代表，用最隆重的礼仪迎接了这群缔造了历史的英雄。

而从洛阳快马加鞭赶来的皇帝使者，也在第一时间宣读了皇帝刘肇的圣旨。（汉章帝刘炟已于前年，即公元89年驾崩。）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命大汉使团正使甘英即刻护送此行所得之所有典籍、器物，以及一众有功之士，返回京师洛阳。皇帝要在德阳殿，亲自为这些功臣们接风洗尘，听取他们这十数年来的见闻。

然而，就在甘英等人兴高采烈地准备着进京之时，一个谁也意想不到的消息，却从使团下榻的驿馆之中传了出来。

——云易，病了。

而且，病得很重。

据说是多年来在西域的风沙与海上的风浪之中，落下了沉疴。

如今一朝返回故土，心神松懈之下，旧疾复发，竟是一病不起了。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病了？”正意气风发地与吴王孙宁商议着入京事宜的甘英，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眉头瞬间便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立刻丢下手中的所有事务，急匆匆地赶往云易的住处。

推开门，一股浓重刺鼻的汤药味便扑面而来。

云易面色苍白地躺在病榻之上，双目紧闭，嘴唇干裂，额头上还敷着一块湿布，身旁几名云氏的医师正神情凝重地为他施针。

“这……这是怎么回事？！”甘英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又惊又疑，“前几日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病得如此之重？！”

一名年长的云氏医师站起身，对着甘英躬身一礼，满面愁容地回答道：“回禀将军，我家公子……实是积劳成疾。西行十五载，数历生死，之前不过是凭着一股意志强撑着罢了。如今大功告成，精神一松，这病来如山倒，实在是……唉……”

甘英看着病榻之上那个气息微弱的年轻人，心中五味杂陈。

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去探查云易的脉搏，却被那几名医师不动声色地拦住了。

“将军，公子此刻脉象虚浮，不宜惊动。”

甘-英盯着那几名医师，又看了看床上那个毫无生气的云易，他总觉得，这件事，处处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可他，没有任何证据。

最终，他只能带着满腹的疑虑，将此事原原本本地禀报给了那位前来传旨的皇帝使者。

使者闻言，亦是大惊失色。

他亲自前往探望，所见与甘英一般无二。

无奈之下，他只能做出决断：由正使甘英，率领大部分使团成员与所有带回的“贡品”，即刻启程，返回洛阳复命。而云易，则暂时留在会稽养病，待病体稍安之后，再行定夺。

一个月后，洛阳城，北宫，德阳殿。

气氛庄严肃穆，却又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骚动。

年仅十余岁的少年天子刘肇，端坐于龙椅之上。

他穿着庄重的玄色冕服，头戴十二旒冠冕，小小的身躯，却尽力表现出符合他身份的威严与沉稳。

在他的下方，是以大将军窦宪为首的满朝文武。

窦宪身材高大，面容英武，因大破北匈奴之功，其声威在朝中一时无两。

此刻，他正用一种审视而又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目光，打量着大殿中央那些来自于遥远异域的“贡品”。

那数百个来自于罗**巨大木箱，早已被打开。

一架结构精巧、充满了力学之美的罗马起重机模型，静静地矗立着，让一众将作监的官员们看得目瞪口呆。

一张由无数块细小彩色玻璃拼接而成的、描绘着罗马神话的马赛克壁画，其色彩之绚丽，工艺之精巧，引得无数文臣交头接耳，啧啧称奇。

而当一柄寒光闪闪的罗马军团制式短剑，被呈送到窦宪面前，他只是随意地掂了掂，便不屑地撇了撇嘴：“蛮夷之器，粗陋不堪，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