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唾沫星子能杀菌(1 / 1)

();

吉普车开回**大院的时候，日头已经升到了头顶。

林晚沅推开车门下去，空落落的感觉就更明显了。

往常这个点，顾长风和萧文博定然又为着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在院子里一个吹胡子，一个推眼镜，吵得人脑仁疼。

可今天，院子里安安静静。

顾长风怀里抱着顾安，就坐在门口的马扎上，一动不动，望着空荡荡的天。

许久，才低低的，像是对自己说了一句：“人呐，一上了年纪，就是见一面，少一面了。”

想当年，他和那个酸秀才第一次见面，那还都是才二十出头的时候。

在战场上。

他背着枪，一身硝烟，对方穿着干净的长衫，抱着个书箱子，说是来战地考察的。

有一次打了胜仗，凑到了一起喝酒，萧文博非要跟他辩论什么炮兵阵地的最优选择。

他一个大老粗，哪里懂那些弯弯绕绕的函数公式，三两句就被说得哑口无言，气得灌了自己一瓶地瓜烧。

结果，最后还是那个酸秀才把他从桌子底下给硬拖回了营房。

两人从那时候起，就没对付过。

可后来，炮弹落下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就把那个手无寸铁的酸秀才扑到了身子底下。

吵了一辈子，也护了一辈子。

屋子里因为少了一个总爱抬杠的人，显得格外空旷。

连顾安咿呀的梦呓，好像都有了回音。

林晚沅心里也跟着沉甸甸的，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父亲当年在燕京，恐怕也是这样，跟萧文博为了一个古籍的断代，争得面红耳赤，过后又惺惺相惜。

君子之交，大抵如此。

她吸了吸鼻子，把纷乱的思绪压下去，转身进了厨房准备午饭。

今天中午，做个热乎乎的疙瘩汤吧。

洗菜切菜，脑子里还回想着父亲和萧文博年轻时候的样子。

“嘶……”

指尖传来一阵锐痛。

她回过神，才发现手里的菜刀切偏了，食指上渗出了血。

她正想把手指放到水龙头下冲一冲，一道黑影就从身后笼罩过来。

下一秒，手腕就被人攥住了。

顾凛低头看着她指尖那点红色，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疙瘩瘩的死结。

林晚沅还没来得及开口，男人就俯下身，捉住她那根受伤的手指，直接**了嘴里。

温热的，柔软的触感，包裹住受伤的指尖。

……！

林晚沅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股热气从手指，顺着胳膊，一路烧到了脸上。

时间好像停了。

厨房里只有灶上水壶“咕嘟咕嘟”的声响。

顾凛也懵了。

等他尝到血腥味的时候，都不知道含了多少秒了。

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脸只一瞬就比窗户上贴的福字还红。

他松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一大步，后背重重撞在门框上。

“我……那个……唾沫星子……能杀菌！”

他语无伦次，眼神四处乱瞟，“我、我、我去给你找纱布！”

说完，脚底抹油，一下就跑了。

林晚沅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上面湿漉漉的。

那点痛感早就没了，可好像又有种更要命的感觉。

又麻又痒。

……

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还有点尴尬，谁也没说话。

顾凛翻了个身，又翻了回去，来来回回几次，床板直响。

“我爷爷他……”

顾凛的声音忽地响起，有些闷。

“他跟姥爷吵了一辈子了。我小时候，他们俩为了一盘棋都能打起来。可有一年我爷爷在任务里受了重伤，在医院躺了半个月，我姥爷就在医院守了半个月，一步都没离开过。”

他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也说得颠三倒四。

“他们……就是那样。”

林晚沅也翻了个身面向他，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我爸也是。”她轻声开口，“他最喜欢找人辩论，他说那是思想的碰撞，能撞出火花来。”

“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过程。”

顾凛静静地听着。

“他还说，咱们林家的东西，都是有风骨的，人也一样，可以穷，可以苦，但骨头不能软。”

顾凛又沉默了许久。

“对不起。”

“嗯？”

“今天，我不是故意的。”他声音更低了，带着懊恼，“我就是看见你流血，我……”

“我知道。”林晚沅打断了他。

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窘迫的样子，忍不住想逗他。

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

“顾团长，”她故意拖长了调子，“你就是这么给你手下的兵处理伤口的？”

“当然不是！”

顾凛立刻反驳，声音都高了八度。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瓮声瓮气地解释，“他们都是大老爷们，皮糙肉厚的……”

黑暗里，林晚沅的笑意再也藏不住，从唇边溢了出来。

笑声轻飘飘的，落在顾凛心上，痒痒的。

他觉得自己是不是把她惯坏了。

都敢打趣他了。

……

隔天，顾凛的办公室里。

张卫国翘着二郎腿，悠哉地喝了口茶，才把一份写得娟秀工整的申请书推到顾凛面前。

“看看，咱们要出先进典型了。”

顾凛扫了一眼，看到“苏茉莉”三个字，眼神就冷了下来。

一目十行地看完，将那张纸往桌角一推，“她想干什么？”

张卫国放下茶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小苏同志觉悟很高嘛，申请在家属院办文化学习班，免费教大家识字唱歌，这是好事，思想进步的表现。”

“好事？”顾凛冷笑，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猎豹团的家属院，什么时候成了文工团的后花园了？”

“小顾，注意你的态度！”张卫国脸色一沉，语气严肃起来，“怎么说话呢？苏茉莉同志也是咱们部队的军人，她这是利用业余时间为军属服务！家属院里，识字不多的嫂子确实不少，能有个地方学习，提高文化素养，更好地支持丈夫们的工作，怎么就不是好事了？”

顾凛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了两步，周身的气压低得骇人。

“她安的什么心，您看不出来？”

“我看到的是一份积极向上的申请报告，看到的是一个年轻同志想要为部队做贡献的热情。”

张卫国皱着眉，“倒是你，小顾，你让我看到了什么？个人情绪，个人好恶。干什么？联欢会上的事还没过去？一个大男人，跟个小姑娘计较，像话吗？”

“我不是跟她计较，”顾凛停下脚步，“家属院需要的是清静。前院后院的，都安安生生的，大家训练也安心。”

这话里的潜台词，张卫国听懂了。

这是拿他媳妇儿说事呢。

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小顾，我知道你心疼媳妇儿，不想让她受半点委屈。可这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堵不如疏。你反对，外头人怎么看？说你顾团长公私不分，打压同志的进步积极性？”

顾凛脸色更黑了。

张卫国见状，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又把调子往回收了收，语重心长地说：“这申请我先压着。但你自己好好想想。苏茉莉这事儿办好了，是咱们整个团的荣誉。你硬要拦，传出去对谁都不好。尤其是对晚沅。”

“要不，你回去跟晚沅商量商量？她也是个通情达理的，还是燕京大学教授的亲外孙媳妇，文化人的事，她说不定比咱们看得明白。”

说完，他把申请书又推回到桌子中央，站起身拍了拍顾凛的肩膀。

“行了，我走了。你自己琢磨琢磨。”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顾凛还站在原地，盯着那张申请书，气不打一出来。

他烦躁地一把抓起，揉成一团，又展开，抚平。

不行。

他得想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