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黑市枪响，来自父亲的“送别”(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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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西郊，废弃的第三纺织厂。

这里曾是县里最热闹的工业区之一但随着工厂的倒闭，如今只剩下几座空洞洞的厂房和满地的荒草，在夜色中像一头匍匐的巨兽，散发着衰败与腐朽的气息。

但在巨兽的腹地，一间早已被拆掉了所有机器的巨大车间里，却亮着几点鬼火般的微光。

这里，是县城里最隐秘、最肮脏的黑市。

空气中，混杂着汗臭、廉价烟草的辛辣和一种见不得光的紧张与贪婪。

几十个身影，三三两两地聚集在角落里，压低了声音，进行着各种非法的交易。

每一双眼睛，都像深夜里的老鼠，闪烁着警惕而贪婪的光芒。

江伟，正享受着这种众星捧月般的感觉。

他坐在一只倒扣的破木箱上，脚下踩着一个装满了紧俏货物的麻袋，身边围着“刀疤刘”等一众小弟，俨然成了这个黑市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

“**，这批‘的确良’布票可是好东西，南边过来的花色最新！保证一出手就能翻一倍！”

刀疤刘凑在他耳边，兴奋地低语。

江伟得意地吐出一口烟圈，眼中满是即将大展宏图的野望。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凭借着这些“本钱”，很快就能东山再起，将他那个老不死的爹和那个**人苏秀云，狠狠地踩在脚下！

他要让他们知道他江伟离了那个破家，照样能混得风生水起！

他丝毫没有察觉，在车间外那无边的黑暗中，一张由公安干警和联防队员组成的法网，早已悄无声息地收紧，将整个纺织厂围得水泄不通。

“都听好了！这次行动的目标，是盘踞在此的投机倒把犯罪团伙！首恶必办，胁从不问！记住要从重从快！绝不姑息！”

一个穿着便衣，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公安，对着手下们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交易，正在进行。

一个来自邻县的买家，在验过货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正准备从怀里掏钱。

江伟的心脏，因为即将到手的巨款而兴奋地狂跳起来。

就在这一刻！

“不许动！我们是公安局的！”

一声石破天惊的断喝，如同平地炸响的惊雷，瞬间撕裂了车间里那虚假的平静！

“哗啦啦！”

十几根雪亮的手电筒光柱，如同利剑般，从四面八方猛地刺破黑暗，将车间里每一个角落都照得如同白昼！

紧接着是无数矫健的身影，如同从地底下冒出来的鬼魅一般，从各个门口和窗口猛扑了进来！

整个黑市，瞬间炸了锅！

“警察！快跑啊！”

“被包围了！完蛋了！”

尖叫声哭喊声桌椅被撞翻的碰撞声，响成一片。

所有人像一群被惊扰了的耗子，没头没脑地四处乱窜，企图找到一个可以逃生的缝隙。

江伟也吓得魂飞魄散，他一把推开身边的刀疤刘，抓起那个装满了票证的麻袋，转身就往一个最黑暗的角落跑去。

“站住！再跑就开枪了！”

冰冷的警告声在他身后响起，但他早已被恐惧吞噬了理智，只知道一个劲地往前跑。

“砰！”

一声清脆而响亮的枪声，在空旷的车间里猛然炸响，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铁血与威严！

这一枪，没有打中任何人，只是狠狠地射在了江伟脚前半米处的水泥地上，溅起一溜刺眼的火星。

这枪声，像一根无形的钉子，瞬间将所有混乱的场面都钉在了原地。

所有人都被这声代表着“严打”时期绝对权威的枪响，吓破了胆，纷纷抱头蹲在了地上，再也不敢动弹分毫。

江伟更是吓得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瘫倒在地，手中的麻袋也滚落到一旁。

他脸色惨白，浑身抖如筛糠，一股骚臭的液体，顺着他的裤管，迅速流淌下来。

他被吓尿了。

一个穿着普通工装，身材壮硕的便衣公安，大步流星地走上前，一把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反剪双手，用一副冰冷的手铐，“咔哒”一声，将他死死拷住。

“完了……全完了……”

江伟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眼前一片发黑。

就在他被押着，即将走出这间让他从天堂瞬间坠入地狱的车间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远处的人群。

他看到了。

在车间大门口，一根巨大的水泥柱的阴影之后，静静地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挺拔而冷漠，一张国字脸，在明暗交错的光影中，显得格外坚硬。

是他的父亲，江建国！

江伟的眼中，瞬间爆发出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狂喜！

他以为父亲终究还是不忍心终究还是念着那份血脉亲情，是来救他的！

是来把他从这绝境中捞出去的！

他像一个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撕心裂肺地疯狂大喊起来：“爸！爸！救我！我在这里！救我啊！”

他的声音，充满了悔恨、恐惧和对父爱的无限渴求。

整个车间的人，都循着他的声音，好奇地望了过去。

那个站在阴影中的男人，缓缓地从水泥柱后走了出来。

他没有看那些公安，也没有看周围任何一个人。

他的目光，平静而淡漠，穿越了数十米的距离，穿越了那些惊恐或麻木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自己那被手铐拷住、狼狈不堪的亲生儿子身上。

江伟看到父亲看向了自己，眼中那最后一丝希望，燃烧得更加旺盛。

然而，他看到的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那双眼睛里，没有他所期盼的焦急和不忍。

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愤怒、失望或者怜悯都没有。

那是一种彻底的死寂般的平静。

古井无波，不起半点涟漪。

就像在看一个压根就不认识的与自己生命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又像是在看路边一块碍眼的石头，一片肮脏的**。

就那么静静地，看了一眼。

仅仅一眼。

随即，在江伟那逐渐变得难以置信的充满乞求的目光注视下，那个被他称作“父亲”的男人缓缓地决绝地，转过了身。

他没有说一句话。

没有做一个手势。

只是将那个宽厚而冷硬的背影，留给了他。

那道背影，没有半分迟疑，没有一丝留恋，一步一步地，重新走回了那片无边的黑暗之中，仿佛他从未出现过一样。

这一刻，江伟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了。

他眼中的希望之火，也“噗”地一声，被这比西伯利亚寒风还要冰冷的冷漠，彻底浇灭。

父亲不是来救他的。

父亲，只是来亲眼确认他的结局。

父亲，是来给他这个不肖子，送上最后一程的。

这是一场最残忍的无声的“送别”。

一股比被枪指着头还要深沉的绝望和恐惧，如同最刺骨的冰海之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心脏，让他浑身冰冷，如坠地狱。

他张了张嘴，还想再喊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被公安干警粗暴地推搡着，踉踉跄跄地，走向了那辆通往铁窗生涯的囚车。

他的身体还活着，但他的灵魂，在父亲那个决绝转身的瞬间，就已经彻底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