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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抹在林黛玉清冷绝美的脸上绽放的、慧黠而又充满了无上战意的笑意,并未持续太久。
当那笑意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万年寒潭般的冰冷与平静。
她知道,这盘由那个远在京城的男人布下的惊天大棋,已经轮到她来落子。
而这一子,关系到整个战局的成败,更关系到她自己的生死。
她没有丝毫的犹豫。
“卫将军。”
她的声音,清冷,却又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在大堂之内缓缓响起。
刚刚还在为贾环那番狂放到近乎疯狂的计划而心神激荡的卫武,立刻躬身抱拳,声如洪钟:“末将在!”
“提督大人的军令,你都明白了?”
“末将,明白!”
卫武那只仅存的独眼里,燃烧着兴奋的火焰,“请林大人下令!”
“好。”
林黛玉点了点头,随即,她那双如同秋水般的眸子,转向了堂下那些早已被她召集而来的、江南商会的几位核心大掌柜。
这些平日里在江南商界呼风唤雨、跺一跺脚便能让一方丝绸价格为之震动的巨贾们,此刻,在这位年仅十五岁、却已身兼“一品镇国夫人”与“漕运整饬督办御史”双重身份的少女面前,一个个噤若寒蝉,恭敬得如同最听话的学徒。
“自今日起,”
林黛玉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却字字千钧,狠狠地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本官,要你们做三件事。”
“第一,”
她的目光,落在了卫武的身上,“卫将军,你即刻率领黑龙舰队,大张旗鼓地,撤出长江口!要做出舰队受创、仓皇离去的假象!动静闹得越大越好,要让这长江两岸所有看得见、看不见的眼睛,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你们,已经走了。”
“待舰队驶入外海,彻底消失于海平线之后,你们便关闭蒸汽轮机,降下黑龙旗,伪装成寻常的远洋商船,悄无声息地,绕一个大圈,前往杭州湾外,那座名为‘舟山’的荒岛之后,潜伏待命。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妄动!”
“末将,遵命!”
卫武眼中精光一闪,他知道,这出“引蛇出洞”的大戏,已经正式开锣!
“第二,”
林黛玉的目光,转向了那几位商会大掌柜,“我要你们,动用江南商会遍布七省的所有人脉、渠道、说书人、报童、青楼妓子、脚夫走卒……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两个消息,传遍整个江南,乃至东海之上!”
她伸出两根纤纤玉指,那指尖,晶莹如玉,说出的话,却冰冷如刀。
“第一个消息:扬州虽胜,实为惨胜!我扬州守军,伤亡惨重,城防空虚!那支恰好路过、拔刀相助的‘神秘舰队’,更是被倭寇的红毛夷火炮重创,早已带伤远遁,不知所踪!”
“第二个消息:为庆贺扬州大捷,也为安抚江南商贾之心,重振商路。我,林黛玉,将以江南商会会首之名,于十日之后,在杭州,钱塘江口,举办一场史无前例的……”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足以让任何男人都为之疯狂,却又充满了致命诱惑的弧度。
“‘江南丝绸博览会’!”
“博览会之上,我江南商会下辖的所有顶级丝绸、瓷器、珠宝,都将悉数展出!更有我林家珍藏多年的、价值连城的‘南海夜明珠’作为压轴!凡与会者,皆可凭我新发行的‘林氏盐钞’,进行交易!”
“第三,”
她的声音,变得愈发地轻柔,却也愈发地危险,“我要你们,将我林黛玉的行踪,编成故事,写成评弹,大肆宣扬!就说我,因扬州大捷而志得意满,目中无人,每日里只知游山玩水,宴请宾客,早已没了半分警惕之心!”
“我要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十日之后,我,这个手握着江南泼天财富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娃,将亲自带着我所有的身家性命,出现在那毫无防备的……钱塘江口!”
一番话说完,整个大堂,死寂一片。
那几位商会大掌柜,早已被这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吓得面无人色,浑身冷汗直流。
他们终于明白,这位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林仙子,为何能得到那位少年魔神的青睐。
因为,在他们那柔弱或狂放的外表之下,流淌着的,是同一种,以天地为棋盘,以自身为诱饵,敢于赌上一切的疯狂血液!
……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瘟疫,以一种恐怖的速度,传遍了整个东南。
黑龙舰队那数十艘钢铁巨兽,冒着滚滚浓烟,大张旗鼓地驶离长江口,那“仓皇”的姿态,被无数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紧接着,关于“扬州惨胜”、“城防空虚”的流言,便在江南各大城市的茶楼酒肆之中,不胫而走。
“听说了吗?扬州那一仗,打得是真惨啊!守城的官兵,十不存一!”
“可不是嘛!连那支碰巧路过的神秘铁甲船队,都被打残了!据说旗舰都差点被轰沉,现在早跑没影了!”
而就在这人心惶惶,充满了悲观情绪的氛围之中,那封由江南商会发出的、用最华丽的云锦纸书写的“江南丝绸博览会”的邀请函,却如同一颗投入死水中的巨石,瞬间激起了千层巨浪!
泼天的财富!
绝代的佳人!
一个志得意满、放松了警惕的、移动的巨大金库!
这三个要素结合在一起,对于那些在刀口上舔血的海上亡命之徒来说,是何等致命的诱惑!
……
东海,夷州,承天府。
一座仿照明代紫禁城格局建造的、充满了僭越与野心的宫殿之内。
身穿黑色龙袍,面容阴鸷的中年男子,正端坐于龙椅之上。
他,便是这“东海国”的国主,前明宁王的后裔——朱宸濠。
他的面前,一名身穿夜行衣的探子,正跪伏在地,将从江南搜集来的所有情报,一一禀报。
“丝绸博览会?”
朱宸濠听完,那双阴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狐疑与警惕,“扬州刚刚经历大战,她一个女娃娃,不在城中稳定人心,反而要去杭州,搞什么博览会?哼,事出反常必为妖!这其中,必有诈!”
“陛下圣明!”
阶下,一名身穿前明文官服饰的老臣,立刻出列附和,“那贾环与林黛玉,皆是诡计多端之辈!此举,看似示弱,实则很可能是一个为我等设下的陷阱!臣以为,我等应暂避其锋,待查明虚实,再做定夺!”
然而,他话音未落,一个生硬的、带着浓重口音的反对之声,便响了起来。
“陷阱?不不不,王大人,你太多虑了。”
说话的,是一名金发碧眼,身材高大的荷兰人。
他是东印度公司派驻在“东海国”的商务兼军事总顾问,范德萨。
他一脸倨傲地走到大殿中央,用那蹩脚的汉话,不屑地说道:“陛下,根据我们最可靠的情报,那支神秘的铁甲舰队,确实已经离开。他们的航线,是向着东北方向的**而去,绝非伪装。至于那个林黛玉,不过是一个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年轻女人罢了。中国人有句古话,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叫‘头发长,见识短’!”
“在我们西方,这种事情,再常见不过了。贵族们打了胜仗,第一件事,就是举办更盛大的宴会和舞会,来炫耀自己的武功!这,是他们的传统,也是他们的……愚蠢!”
范德萨的眼中,闪烁着商人独有的、对利润的贪婪光芒。
“陛下!请您想一想!那可是整个江南商会的财富核心!丝绸、瓷器、珠宝!还有那能与官钞并行的‘林氏盐钞’!只要我们能拿下这一切,我们便能获得足以支撑我们发动一场席卷整个大陆的战争的……全部资金!”
“这,是一场一本万利的豪赌!风险,极小!而回报,却是……整个天下!”
这番充满了煽动性的话语,让朱宸濠那颗本已警惕的心,再次变得火热起来!
是啊!
财富!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财富!
只要有了钱,他就能从荷兰人手中,买来更多的战船,更多的火炮!
他就能招募更多的士兵,组建一支足以横扫天下的无敌大军!
到时候,什么贾环,什么大周皇帝,都将是他脚下的累累白骨!
“反周复明”的千秋伟业,将由他,亲手完成!
那名老臣还想再劝,朱宸濠却已猛地从龙椅之上站起,眼中,所有的犹豫,都已被无尽的野心与贪婪所取代!
他看着那张巨大的海图,目光,死死地锁定在了那个位于长江入海口南侧的、如同一个巨大口袋般的杭州湾。
以及,那条,如同巨龙般蜿蜒入海的钱塘江!
“好!好一个林黛玉!好一个江南丝绸博览会!”
朱宸濠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那笑声,在空旷的大殿之内,回荡着,充满了志在必得的狂妄!
“她以为,她是那引诱鱼儿上钩的渔夫?”
“却不知,在本王的眼中,她连同她那所谓的泼天财富,不过是那即将被巨龙吞噬的……小小鱼饵罢了!”
“传朕旨意!”
朱宸濠猛地拔出腰间的天子剑,剑锋,直指东南!
“集结!集结我们所有的主力战船!包括那三艘刚刚从荷兰人手中买来的、最新式的‘海上马车夫’级风帆战列舰!”
“这一次,本王,要御驾亲征!”
他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与疯狂!
“目标:杭州,钱塘江!”
“告诉将士们!此战,不为屠城,只为夺宝!也为……夺人!”
“本王,要将那个自以为是的林仙子,生擒活捉!让她,成为我大明王朝复兴大典之上,最美的……祭品!”
……
三日后。
东海之上,一支比之前攻击扬州时,更为庞大,更为恐怖的庞大舰队,扬帆起航。
上百艘战船,遮天蔽日,旌旗招展。
为首的,正是那三艘体型如同山岳,拥有三层火炮甲板,每一艘都装备了超过八十门重型加农炮的“海上马车夫”级风帆战列舰!
舰队的中央,一艘雕龙画凤的巨大旗舰之上,朱宸濠身披金甲,手按天子剑,意气风发,睥睨四海。
他看着自己这支战无不胜的无敌舰队,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君临天下,登基为帝的辉煌未来。
他,这条自以为是的“东海之龙”,正兴冲冲地,率领着他全部的家当,一头,扎进了那个由贾环与林黛玉,联手为他布下的、名为“钱塘江”的屠龙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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