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怎么解决？(1 / 1)

“然后再看我们，手里的货哪些能马上换规，哪些必须停，哪些可以绕港走明州和琼州。清楚了这四笔，再谈对策。”

林彬应下，又忍不住问了一句，“堂哥真不生气。林家的口岸苦苦经营十几年，好不容易把东洋南洋两边都串起来，一纸诏书，一块女坊牌子，就要把我们从主道上挤下去。”

林杞道，“生气有什么用。你我这口饭，不是靠吼出来的。他抬手在空中虚画了三个圆，一个写市场，一个写官路，一个写人心。”

“市场就是谁更稳、谁更快、谁更省心；官路就是谁手里握章、谁能给路；人心就是织户船主掌柜的倾向。三样里你只要抓住两样，第三样自然往你这边偏。”

“她现在抓住了官路和一部分市场。人心被她用所谓稳定给牵了过去。我们该做的，是把市场抢回来，把人心拉回来，官路那一头先避其锋，能走则走，能绕则绕，能借则借。”

林彬看他，眼神里有了点熟悉的光。

林杞向来是这种味：“表面上说两句风凉话，心里算盘转得比谁都快。”

“他这才把自己已知的关于吴诗雨的细节一一补齐：她来泉州的时候带了梁红玉，身边随行有女账，做事风格是温言细语、落笔很狠。”

“与杜知府那场据说吵得不轻，之后圣旨到，换了周震。周震第一天就说配合，第二天就批地，第三天就把港口的舟牌排期调了一版。”

“牙行中有三家先投了她，这三家的货走得顺利，回款也快。外头传她要在泉州做一个统一收购的引部，各地女坊织品先到引部归类，再由泉州装船出海。”

“还有一个传言，说女坊的几样新样子并不是什么天外飞仙，是史芸在京里给了底图，从女学里挑了样，接着在泉州落地。”

林杞听完，伸了个懒腰，像是把背上那口气舒展开，接着才开口吐槽：“女子抛头露面，总归不是长法。天下有天下的道，家里有家里的分。”

“她们到了这一步，旁人该服也得服。可我说句不合时宜的，女人要做事也罢，做强也罢，总得知道一步一步来。”

“把我们这帮吃海吃饭的当背景板，这话叫谁听谁气。女坊要立，我不拦；可把盐水里的规矩一下子拨到岸上去，这就不讲究了。”

他顿了顿，落下一句不带情绪的总结：“不管是谁，别来动我们的饭碗。谁来动，我们就去他饭桌上拿回去。”

林彬低声道堂哥的意思。林杞笑了一下，说先分三路：“第一路，货。把纺织那边的规格对齐一批，挑五个最稳的样，照她们的尺寸做，但不把手底的老花全丢了，留两种专供款。”

“快，质量顶，价格不乱。联系倭国与南洋的两家老客，给他们一个季度保供的承诺，明码标日标船，打掉他们心里的不稳。”

“第二路，人。去城里几家大织户，跟他们说明白，女坊有女坊的好，我们有我们的好。我们不拖工钱，不压染坊，运费我们包到底，成货两日内提走，坏货全额回收。”

“再挑几户最有手艺的女匠，拿我们新样去谈，明面上不抢女坊人，暗里把人心稳住。第三路，路。官路我们绕，明州琼州各调一船，形成备选航线。”

“泉州这边不撤，守住码头，守住仓，守住一个口子。看她们是要和我们分蛋糕，还是要把我们赶下桌。分蛋糕，我们就谈规矩；赶下桌，我们就端桌脚。”

说到这，他又补了一句，“把市舶那边旧识捋一遍。礼数到位，话别说满，只请他们看一眼我们新规矩的新样。”

“谁愿意把章按在我们这边，就给谁留面子，把来年春货的光景先说在前头。至于那位昭容，先不去叨扰。她在风口，我们在海口。各做各的，先看三月。”

林彬连连点头问，“那周震要不要见。林杞道这人是个干事的，暂且看他手里的秤砣往哪边偏。”

“他若只管女坊不管商路，我们敬他是官；他若出手把路也接了，我们就用路给他看，路不是只有泉州这条。”

“生意人跟官打交道，最怕的就是只会硬顶。硬顶到最后都是沉船。我们要做的是散力，散开来，散到他顾不过来，散到他觉得留一条旧商路更稳。”

海风又大了些，旗影猎猎。远处有船进港，号子拉起，木排撞在岸边哐哐作响。

林杞把话收拢，转身拍了拍林彬的臂膀：“回去干活。今天起，把我们自己的手先洗干净。账要干净，货要干净，路要干净。别人说我们旧商路脏，我们就先把自己擦亮。擦亮了，谁也轻薄不了你。”

林彬应声，拔脚便走，走几步又回头加了一句，“堂哥您明日要不要见见几位掌柜的，大家心里悬着。林杞道晚上三更，在南码头小楼，把话都挑明。谁要走，谁要跟，谁要看，分得清清楚楚。别藏着掖着，藏出来的只会是心病。”

夜色很快压下来。码头的灯一盏盏亮起，像海面上撒了一串鱼火。林杞站在灯影里，目送自家船老大把最后两捆麻袋扔进舱。

他心里那张盘子越转越快，转着转着又慢了下来，落成三四条清楚的线：女坊的稳，他要借；市舶的快，他要绕。

买家的心，他要抓；自家人的胆，他要提。风向就是风向，骂两句也不会回头。与其站在风里淋雨，不如把帆抬起来，看看能不能借风。

他很少在心里对谁下重话，此刻却在心里轻轻念了一遍：“不管是昭容，还是官，还是牙行。你们想做你们的，我们做我们的。”

“你们要把海分成两半，我们就把船排成两行。只一句，无论是谁，不准伸手来拿林家的饭碗。拿一筷子，打一下；拿两筷子，掀你桌。”

他把袖口一挽，转身往码头尽头的楼梯上去。那里点着一盏旧灯，灯下放着一只磨得发亮的算盘。算珠一拨，清脆的声响盖过了潮声。

算盘声在楼里滚了一串，像一截干脆的鼓点，落在每个人耳朵里。

林彬在楼梯口站定，回头一句话抛过来，沾了潮气的灯光把他的脸映得发亮。

“堂哥，咱到底怎么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