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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

小伙子声音发颤,不是愤怒,是那种被踩到痛处后的野兽悲鸣。

他双手“砰”一声撑在桌上,油腻的桌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 吟。

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锁定江凡,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我 操劳一天,你就吃一口,凭什么侮辱我的心血?啊?你以为你是个网红就牛逼了?可以随便往人身上泼脏水?”

他的咆哮引爆了小店的宁静。

后厨串肉串的女孩惊慌地跑出来,拉住他的胳膊,声音怯懦:“阿军,别……别这样……”

“滚开!”

叫阿军的年轻人一把甩开她,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困兽。

直播间里,弹幕瞬间爆炸。

【卧槽!要干架了!】

【这老板急了啊!怪哥一句话把人点着了!】

【怪哥这次玩脱了?感觉有点过了,毕竟人家也不容易……】

【难吃还不让说?说得好!就喜欢怪哥这股劲儿!】

林薇的心瞬间揪紧,手指已经摸到了手机的关机键。

一个眼神,被江凡制止了。

面对店主那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江凡甚至没抬一下眼皮,依旧盯着那碗面。

他的平静,是滚油里滴入的一滴冷水,让气氛更加诡异。

江凡终于开口,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这家店,是你从父母手里接的吧?”

一句话,像一把冰锥,瞬间扎破了阿军鼓胀的怒火。

他脸上的狰狞僵住了,化为愕然。

“你……你怎么知道?”

“你父母做这面,起码十五年了。”江凡的语气没有波澜,像个老吏在陈述卷宗。

“他们用的肉,是清晨六点从菜市场抢回来的带皮五花,肥三瘦七,手工切成铜钱厚薄。”

“他们用的辣椒,是郊外老农种的薄皮线椒,皮脆肉紧,椒香能钻进骨头缝里。”

“他们用的面,是加了土鸡蛋和碱水,下午亲手擀出来的面,每一根都带着手心的温度。”

江凡抬起头,目光第一次直视阿军。

“对,还是不对?”

阿军彻底懵了,他张着嘴,像一条离水的鱼,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江凡说的每一个字,都和他记忆深处父母劳作的背影,分毫不差地重叠在一起。

“那时候,你爸掌勺,一口铁锅烧得通红,大火爆炒,三十秒码子出锅,那锅气能把整条街的魂儿都勾走。”

“一勺码子浇在面上,猪油香、酱油鲜、辣椒烈,全都融进面汤里。门口的队,从中午排到天黑。”

江凡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这家店的荣光,也剖开了阿军此刻的狼狈。

“再看看现在。”

江凡的视线,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落在那碗凄凉的面上。

“冷冻里脊,柴而无味,带着一股没放干净的血腥气。”

“大路货的螺丝椒,只有辣,没有魂。”

“机制碱水面,提前煮好泡在水里,客人来了就捞一碗,黏糊糊的,像一滩烂泥。”

江凡的声音陡然压低,目光重新刺向阿军的脸,锐利得像锥子。

“最关键的,是你。”

“你的人是冷的。”

“你嫌热,嫌累,嫌油烟呛人。你站在灶台前,想的不是这碗面,是下班后的游戏。”

“你的火是温的,心是凉的,炒出来的东西,自然就带着一股不耐烦的死气。”

“我说的,对不对?”

没有歇斯底里的反驳,也没有愤怒的咆哮。

“啪嗒。”

一滴滚烫的泪,从阿军的眼角砸落,在油腻的桌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他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伪装,所有的不甘,在江凡这番剥皮抽筋般的审判下,轰然倒塌。

他像被人扒光了衣服,赤 裸裸地扔在了千万人面前。

阿军再也撑不住,猛地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死死抱住头,喉咙里发出被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旁边的女孩也红了眼眶,走过去,无声地轻拍他的后背,用眼神向江凡传递着哀求和绝望。

直播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指责江凡刻薄的弹幕,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又一片的叹息。

【破防了……原来是这样……】

【这哪是毒舌,这是B超啊,把人心都看透了。】

【怪哥,帮帮他吧,他好像只是……迷路了。】

江凡看着眼前这个崩溃的年轻人,心里也轻叹一声。

他从这碗失败的面里,尝到了一股不属于食材的苦。

那是梦想被现实碾碎的苦,是无力挣扎的苦。

江凡站起身,从钱包里抽出两张红色的钞票,轻轻放在桌上。

“面钱。”

然后,他看着阿军,缓缓开口。

“我给你开个药方,听不听?”

阿军猛地抬头,满是泪痕的脸上,写满了错愕和最后一丝抓住救命稻草的期盼。

“第一,明天关店。睡到自然醒,带你女人去看场电影,吃顿好的。你先把你自己这个人,给‘炒热了’!”

“第二,后天,把你爹妈请回来。让他们给你做一碗最原汁原味的辣椒炒肉面。你别说话,就站在旁边看,用眼睛看,用心记,把你们家的‘根’,给找回来!”

“第三,”江凡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严肃,“把‘一家人面馆’这个招牌,给我摘了。你现在,撑不起它。换你自己的名字,叫‘阿军面馆’,或者干脆叫‘不想努力面馆’都行。从今往后,你不是为任何人做面,是为你自己。哪怕你做一碗塞满火腿肠午餐肉的‘电竞面’,只要那是你真心想做的,用心做的,就比现在这碗骗自己的东西强一百倍!”

“记住,做饭和做人一样。”

“最忌讳的,就是骗自己。”

江凡说完,再无多言,拉起早已被震撼到说不出话的林薇,转身走向门口。

“等等!”阿军嘶哑着嗓子,突然站起来,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大哥!你……你叫什么?”

江凡脚步未停,只是背对他,挥了挥手。

“一个路过的食客。”

门外的夜风扑面而来,带着长沙城独有的辛辣与喧嚣。

林薇看着江凡的侧脸,路灯的光影在他脸上跳跃,她觉得眼前的男人,身上仿佛有光。

“凡哥,”她由衷地说,“你今天……真帅。”

江凡笑了,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

“帅有什么用,饿。”

他转头看向林薇,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走,带你去吃一碗,真正能让人‘活’过来的辣椒炒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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