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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那座承载着血与泪、埋葬了恩人与过往的小屋,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烧红的炭火上。山路崎岖,荆棘遍布,对于重伤濒危的赵子羽而言,这片熟悉的生机勃勃的山林,此刻却化作了步步杀机的绝地。
胸口那团火毒,如同有生命的活物,在他强行运劲奔走时便疯狂反噬,灼烧着他的经脉,撕扯着他的肺腑。喉咙里始终弥漫着一股腥甜气息,稍一急促呼吸,便忍不住想要咳嗽,却又不得不死死捂住嘴,将声音闷在胸腔里,生怕引来可能的追兵或野兽。他现在的状态,连一头饥饿的野狼恐怕都难以应付。
他不敢走那些猎户和采药人踩出的羊肠小径,只能凭借过去杀手生涯中磨炼出的野外生存本能,以及脑海中粗略的地形记忆,在真正的荒山野岭中穿行。用那柄卷了刃的柴刀劈开挡路的藤蔓,手脚并用地攀爬陡峭的岩壁,涉过冰冷刺骨的溪涧。冰凉的溪水暂时缓解了伤口的灼痛,却也带走了本就稀缺的体温,让他冷得牙齿打颤。
体力在以惊人的速度流逝。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那是失血过多和极度疲惫的征兆。有两次,他脚下一软,几乎从长满青苔的岩石上滑落深渊,全凭一股求生的本能,用手死死抠住石缝,指甲崩裂,指尖血肉模糊,才险之又险地稳住身形。汗水、血水、泥水混在一起,将他染成了一个狼狈不堪的泥人。
“不能倒……绝不能倒在这里……”他不断地在心中默念,如同念诵一句救命的咒语。岩松大哥临终前的眼神,那立下的血誓,还有远在天边却如同附骨之疽的仇人,都化作了支撑他这具残破身躯的最后力量。他像一头受了致命伤的孤狼,**着伤口,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在死亡边缘挣扎前行。
渴了,就趴在山涧边,小心翼翼地啜饮几口清水,同时警惕地观察四周;饿了,就寻找记忆中岩松指点过的、可以果腹的野果或块茎,胡乱塞进嘴里。味道苦涩难咽,但他必须吃下去,维持住这口气。
第三天黄昏,当他终于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踉踉跄跄地钻出一片茂密的灌木丛时,一条被车轮和脚印压实的土路出现在眼前。路的尽头,隐约可见一座土木结构的关卡,飘扬着楚国的旗帜,几个持戈的兵丁正在盘查过往的行人。
到了!楚国边境!
赵子羽心中微微一紧,但随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靠在树干后,仔细观察。关卡不算森严,兵丁看起来也有些懒散,但盘查并未完全放松。他必须混过去!
他最后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伪装:黝黑粗糙的皮肤,乱糟糟的短须,破旧的毡帽压得很低,身上穿着岩松那件宽大、打着补丁、散发着淡淡草药味的旧衣,背着一个空荡荡的药篓,腰间别着那把不起眼的柴刀。此刻的他,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生活艰辛的山野采药人。
他深吸一口气,将体内那微弱得可怜的真气彻底收敛,让气息变得更加紊乱和虚弱。然后,他微微佝偻下背,让那条在搏杀中伤到的腿显得更跛一些,一步一挪,混入了排队等待通关的稀疏人流中。
队伍缓慢前行。商旅牵着驮马,农夫挑着担子,偶尔有江湖客打扮的人经过,都会引来兵丁稍微仔细地打量。赵子羽低垂着眼睑,目光落在自己沾满泥泞的草鞋上,耳朵却像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周围的一切声音:兵丁的呵斥、行人的抱怨、商贩的低语……
终于轮到他了。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神色不耐的兵丁用戈矛的木杆戳了戳他的药篓,粗声粗气地喝道:“喂!干什么的?从哪儿来?”
赵子羽抬起头,露出一张木讷、怯懦、带着病容的脸。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沙哑声响,同时用手指了指背后的群山,又指了指空药篓,摆了摆手,脸上挤出一副苦涩无奈的表情。紧接着,他猛地弯腰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浑身颤抖,脸上那伪装出的黝黑都掩盖不住透出的潮红,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似的。
那兵丁嫌弃地皱紧了眉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风,仿佛怕被传染上什么病气。“**!原来是个哑巴痨病鬼!真他**晦气!”他骂骂咧咧地,又瞥了一眼赵子羽那空空如也的药篓和破烂的衣着,显然觉得这样的人身上榨不出半点油水,也构不成任何威胁。
“滚滚滚!快滚!别挡着道!”兵丁不耐烦地挥挥手,像驱赶苍蝇一样。
赵子羽心中暗松一口气,但脸上依旧保持着那副卑微麻木的神情,连忙点头哈腰,因为动作“僵硬”而显得更加笨拙可笑。他跛着脚,踉踉跄跄地快速通过了关卡,融入楚国的地界。直到走出很远,背后那关卡的目光似乎还在隐隐灼烧,但他不敢回头,只是将帽檐拉得更低。
进入楚国,地势逐渐平缓,人烟也稠密了些。他不敢走大路,依旧沿着小路艰难前行。目标很明确——平阳城!那是岩松生前闲聊时提过的边境重镇,商贸往来频繁,三教九流汇聚,既是藏身的好地方,也更容易打听到消息和获取药材。
晌午时分,烈日当空,饥渴交加,伤口的疼痛也一阵阵袭来。他看到一个路边支着的简陋茶摊,几张破旧的桌子板凳,几个行色匆匆的旅人在此歇脚。他摸了摸怀里仅有的几块碎银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打探消息,这种地方最合适不过。
他要了一碗最便宜的粗茶,找了个最角落、背光的位置坐下。茶水浑浊苦涩,但他却如同饮甘泉,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既能解渴,也能稍微安抚一下火烧火燎的肠胃。他拿出怀里硬得像石头一样的干粮,慢慢地啃着,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警惕的猎鹰,扫视着茶摊里的每一个人。
茶摊里大多是些南来北往的行脚商人,穿着普通的棉布衣服,脸上带着风霜与疲惫。他们高声谈论着各地的物价、路途的见闻,或是抱怨官府的税赋。这些嘈杂的声音,构成了市井最真实的背景。
然而,旁边一桌几个穿着明显考究些、像是有些身份的行商之间的低语,却像一根尖刺,猛地扎进了赵子羽的耳膜!
一个胖乎乎的商人,脸上带着几分神秘和炫耀,压低了声音对同伴说:“……王兄,李兄,你们可听说最近北边的风声?”
被称作王兄的瘦高个商人挑了挑眉:“北边?又能有什么风声?莫非是边贸又要紧了?”
胖商人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但赵子羽凝神细听,依旧能捕捉到关键的字眼:“不是边贸!是……是北边那位王爷!听说……可能有南下的意思!”
“王爷?”另一个面色精明的李姓商人眼神一凝,“你说的是……那位?”
胖商人重重地点了点头,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飞快地写了一个“王”字,随即抹去:“除了他,还有哪位王爷能动辄惊动数州之地?听说可能是巡视他在南边的封地,这路线嘛……嘿嘿,保不齐就会擦着咱们楚国这边过……平阳城,可是个要紧的枢纽……”
王姓商人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微变:“此话当真?那位爷可是……可是轻易不出门的!若真南下,这沿途……”
李姓商人急忙打断,警惕地四下张望,语气带着责备:“噤声!刘胖子,你不想活了!这种事也是我们能妄加议论的?隔墙有耳,祸从口出!赶紧喝茶,喝完赶路!”
那胖商人似乎也意识到失言,脸色白了白,赶紧打了个哈哈,岔开话题,聊起了丝绸的行情。
但就这短短的几句话,如同惊雷般在赵子羽脑海中炸响!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北边的王爷!王道权!
虽然信息模糊,语焉不详,但结合他之前的判断和仇恨的指向,这个“王”字,几乎瞬间就与他血海深仇的目标重合!南下巡视封地?平阳城是交通枢纽?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流瞬间冲遍全身!是仇恨的火焰在燃烧!是可能出现的机会的激动!但紧随其后的,是更深的冰寒与沉重!
机会?以他现在这油尽灯枯的状态,别说刺杀戒备森严、身边必有高手护卫的王道权,就是能否活着靠近其队伍十里之内都是未知数!这消息是真是假?会不会是敌人放出的诱饵?暗河的眼线是否已经像蜘蛛网一样撒开了?就等着他这条重伤的鱼撞上去?
无数个念头、担忧、猜测在脑中疯狂碰撞,让他本就疲惫不堪的精神几乎到了极限。他端着破碗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了一下,浑浊的茶水溅出几滴,落在布满老茧和伤口的手背上,带来一丝冰凉的刺痛,让他骤然清醒。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碗里最后一点苦涩的茶水饮尽,仿佛要将这纷乱的思绪也一并吞下。必须去平阳城!无论如何,那里是现阶段唯一的选择!藏身、疗伤、打探确凿的消息……他需要时间,需要资源来恢复哪怕一丝自保和复仇的力量!
付了茶钱,他重新背起空药篓,步履蹒跚却坚定地汇入通往平阳城的人流。背影在烈日下拉得很长,显得愈发孤寂萧索,但每一步踏出,都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决绝。
随着人流前行,远处,平阳城那高大雄伟的轮廓逐渐清晰。灰黑色的城墙如同巨龙的脊背蜿蜒起伏,城楼上旗帜招展,在阳光下看得分明。城门口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喧嚣的气息隔着老远就能感受到。那里面,是未知的险境,还是复仇的契机?是龙潭虎穴,还是潜龙升渊之地?
就在这时,仿佛是无意识的,他的手伸进怀里,摸到了那个硬物——那块离开崖底时,从岩松散落的药篓旁拾起的、在夕阳下反射过微光的盘龙玉佩!
指尖触碰到那冰凉滑润的玉质,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感觉再次浮现。这玉佩质地绝非凡品,雕工精湛,盘龙形态古奥,绝非寻常山野村民所能拥有。岩松大哥一个隐居深山的采药人,为何会有此物?是祖传?是捡获?还是……另有隐情?它为何会恰好在那生死关头出现在自己眼前?
这神秘的玉佩,和自己血海深仇的王道权,和眼前这座仿佛巨兽匍匐、即将进入的平阳城,它们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看不见的、却至关重要的联系?这种感觉玄而又玄,却无比清晰地盘踞在他的心头。
逍遥子——不,赵子羽,紧紧攥住了那枚玉佩,仿佛握住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线索。他抬起眼,望向那座越来越近的城池,眼中疲惫依旧,但更深处的火焰却燃烧得更加炽烈。
山雨欲来风满楼!平阳城,我来了!王道权,无论你在不在,你的死期,都在一步步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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