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瞎子也要逛青楼？(1 / 1)

深夜，皇宫。

重重宫阙在夜色中沉默矗立，在侯公公无声的引领下，叶重穿过道道宫门，来到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的灯火并不如何明亮，只足够映照出这位天下至尊的身影。

庆帝并未安寝，依旧专注于手中的活计，他手上那支箭头似乎永远也没有磨完的那天。

叶重趋步上前，恭敬地跪伏在地：“臣叶重，深夜惊扰陛下，罪该万死。”

庆帝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甚至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声音平淡无波：

“侯公公说你有要事，朕瞧你这脸色，焦灼得都快赶上朕这炉火了，说吧，什么事，能让朕的京都守备如此大惊失色，连等到天亮的耐心都没有了？”

叶重直起身子，双手抱拳道：“陛下，臣怀疑五竹五大人，很可能已经回京了。”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那沙沙的磨箭声戛然而止。

叶重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压迫感如同实质般瞬间笼罩了他，让他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都为之一窒。

他下意识地抬起眼，对上的是庆帝那双深邃的眼眸。

仅仅是这一眼，叶重便感到头皮发麻，心中暗骇，只觉得陛下的威压是愈发的深沉了。

庆帝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箭头和磨石，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他身体微微前倾，凝视着叶重：“你，是如何得知的？”

叶重不敢隐瞒，连忙将女儿叶灵儿在牛栏街的遭遇原原本本地道出，重点描述了那神秘瞎眼高手如何轻描淡写地压制七品上的叶灵儿。

然而，听完他的叙述，庆帝脸上的凝重却渐渐化开，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呵……就凭一个黄毛丫头模模糊糊的所见，几句不清不楚的描述，就将你这位九品上的京都守备吓成了这般模样，叶重，你的胆子何时变得如此小了？”

庆帝站起身，踱了一步，语气带着一丝冷嘲：“你也不动脑子想想，若真是五竹动的手，就郭保坤那等货色，还有你那初出茅庐的女儿，此刻焉有命在，还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向你哭诉？”

叶重闻言，立刻顺势露出恍然和羞愧的表情，再次俯身：“陛下圣明！是臣一时心急，思虑不周，愚钝不堪！请陛下恕罪！”

他当然知道那瞎眼的黑衣人不可能是五竹，身为京都守备的他又不是**，怎么可能这么武断的就认为这是五竹回来了。

只是知道，不代表就不需要禀报了，不禀报，出了事便是他叶重知情不报，成了他叶家的问题，禀报了，那责任可就归到庆帝了，怎么着也都不能因此迁怒叶家。

同样的，庆帝何等人物，岂会看不出叶重这点明哲保身的心思，他瞥了叶重一眼，心中暗骂一句老狐狸教出来的小狐狸，滑不溜手。

“罢了，”庆帝挥了挥手，似乎有些意兴阑珊：“念你也是职责所在，此事朕知道了，你先回去候着，也告诉郭家无需声张，暗中留意便是，朕倒要看看，你说的那人能闹出什么风浪。”

“是！臣遵旨！”叶重如蒙大赦，连忙叩首，起身后退数步，这才转身，快步消失在御书房的阴影门外。

宫门缓缓闭合，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御书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庆帝走动时造成的动静。

庆帝没有再继续磨箭，他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眯起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难明的光芒。

范闲回京，五竹若跟着回来，倒也在情理之中，算不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保护那小子，是五竹的执念。

可是这个新冒出来的、同样瞎眼的武功也是奇高的九品又是谁？

神庙使者？不像，神庙使者皆是钢筋铁骨，一身实力皆在水准之上，且他们不会无缘无故找郭宝坤的麻烦。

五竹新教出来的徒弟？如此的话，其实也不是没有可能，白日里范闲才和郭宝坤产生的冲突，若是五竹的徒弟出手去教训郭宝坤那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哼，五竹……

想到这里，庆帝缓缓踱回案边，重新拿起那支冰冷沉重的穿甲箭，指尖摩挲着锋锐无匹的箭簇，感受着箭身上的寒意。

“快了，快成了……”

“这京都的水，搅得再浑些也好，正好让朕看看，到底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

时间来到第二天一早，这个时候，天还没完全亮。

范府里，罗素在后花园里见到了打着哈欠回来的范闲。

“事办完了？”罗素笑道，就范闲这一身元阳未泄的状态，练个童子功都绰绰有余。

“办完了，你那边怎么样？”范闲问道。

“也办完了，郭宝坤应当是被顶出来的替罪羊，案卷应当问题。”罗素说着，便将之后撤退时偶遇叶灵儿的事说了出来。

在得知罗素后来用的是自己声音的时候，范闲的脸色明显灿烂了起来。

他只是想借着把这件事闹大，让整个京都都知道他是逛花船的纨绔子弟，从而达到退婚的目的，又不是真的要吃官司，虽说以他的身份吃了官司也无所谓就是了。

这下子有叶灵儿做人证，倒是节省了许多麻烦。

“行，我知道了，那我先去睡会儿。”范闲点了点头，回房去补回笼觉，让罗素看顾着些，有人来找他记得叫他。

罗素满口答应，而后便自顾自的在后花园里操练起来。

因为范闲此前已经和柳姨娘修补好关系，是以对罗素这么个大少爷的瞎眼朋友，范府的下人都持有最基础的尊敬。

不多时，天空已然从蒙蒙亮的状态变成了大亮。

罗素也收了盲杖，准备去前厅取早饭。

可刚一抬脚，便见着一个模样清秀的少女端着放满了肉食与馒头的盘子从花园的那头走了过来。

这少女生的并不如何漂亮，但眉宇间显得异常干净，天生一股柔弱之中还带着一丝微微冷漠。

这种冷漠并不是一般人所言的冰山美人，对身周浊物的蔑视，而是一种基于某种尚未得知的自信，而产生的漠然，一种对于周遭的抵触感觉。

“罗公子，这些可够？”范若若将餐盘放在桌上，松了松两只小臂上的肌肉。

虽说她日常也有听范闲的话锻炼身体，可确实未曾习过武，这般重量也是着实难为她了。

“有劳若若姑娘。”罗素微微颔首，与范若若点头示意。

两人昨天晚上时便见过，她还想跟着范闲一起进醉仙居，范闲是好说歹说，她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听下人们说我哥刚刚来过？”作为一个合格的兄控，范若若自然是两句话不离范闲。

罗素点了点头，一边啃着鸡腿，一边随口道：“这会儿估计是已经被被子封印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范若若却是眼前一亮。

范闲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世界上除了五竹和祖母，便是她最了解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她哥哥的这个突然找上门的朋友，是和他一样的人。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范若若询问道。

虽说同样是计划的参与者，但范闲明显不想让她参与太多。

“当然是等着官府上门咯。”罗素宽慰道：“若若姑娘放心好了，你哥猴精的很，谁有事他都不可能有事。”

“我可是隔着老远就听到你在说我坏话了哈。”罗素这边正说着，那边范闲就**脖子走了过来。

他这还等着官府传唤呢，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不会出事了吧？

不应该啊，郭宝坤那种世间良将，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有仇不报的人。

“哥。”一见到范闲，范若若立马起身，两颊上也现出几丝激动的红晕。

“兴许是京都的府尹老爷还没睡醒，再等等便是。”罗素道。

他反正是记得梅执礼这厮最后想着两边都不得罪，然后两边都得罪了，最后在回乡途中为禁军牌马匪所杀。

“也是。”范闲相信了这个说法。

只不过这左等右等，他都在花园里打过一套拳了，也不见官府上门来拿他，终于是有些着急了。

“郭大少爷就这么能忍？”范闲满脸的难以置信。

合着这郭宝坤不仅是个软脚虾纸老虎，还是个忍者神龟。

这进化路线倒是清奇。

罗素耸了耸肩，这他就不知道了，反正不关他的事。

“算了，他不来找我我也没办法，这样，我去趟监察院看看滕梓荆的事，你的话……”

“你去你的，我在京城里周围逛逛。”罗素想也没想就拒绝道。

监察院又不是内院，他既拿不到殒落心炎，也进不去天焚炼气塔，他去了也没什么用。

倒不如在周围走走，好好看看这里的风土人情。

“好。”范闲也没多想，与范若若交代了几句，说若是京都府有人来寻他，就派人去监察院知会他一声，他好把这场戏唱下去。

范若若连连点头，表示明白，范闲这才和罗素一同离开。

两人在范府门口分别，一人去了监察院，一人则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一走出范府，罗素的心眼便微微一荡，感知到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息缀在了身后。

气息隐匿功夫不错，约莫有七品上的修为，是个职业探子。

罗素心下明了，大概是昨夜出手，终究还是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也猜出了他和范闲的关系。

不过他并不在意，一个七品杀手，还耽误不了他逛街的兴致。若对方不识趣，随手打发了便是。

京都的繁华要远远超出北齐的上京城，此间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各式各样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罗素难得兜里揣着范闲给的金叶子，不必再像在北齐时那样时刻计算着赏金够不够下一顿酒钱，心情颇为舒畅。

他逛得随性，全凭心眼感知到的食物香气牵引。

在这个摊子买一个刚出炉烤得焦香酥脆的胡饼，咬一口满嘴麦香，又到那个铺子称上几两卤得入味筋道弹牙的酱牛肉……

只可惜京都不是北京城，不然他也想试一试豆汁儿和卤煮的滋味，当一回实打实的京爷。

所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于他而言，美景和美人其实都不是那么重要，唯有美食和美酒才是真正不可辜负的东西。

他就这般一路走，一路吃，感知着市井间的热闹，倒也自得其乐。

不多时，他在一处名为一石居的酒楼前停下了脚步，听范闲说这家的菜品味道不错，他正琢磨着要不要进去试试。

虽说此刻有一辆装饰颇为华贵的马车停在了酒楼门前，却也并未过多留意，毕竟京都最不缺的就是达官显贵。

然后……

他便瞧见了一袭红衣从一石居里跨了出来。

与罗素四目……不，是她看着了罗素。

叶灵儿此时正郁闷呢，昨夜父亲让她切莫声张就算了，今日她还答应了婉儿打听打听郭宝坤书童的消息。

奈何这一石居的老板却是十分肯定地告诉她，郭尚书家的公子出门从不带什么书童，带的都是膀大腰圆的护卫打手。

这她哪里还能不知道婉儿是被骗了，正想着回去该怎么向婉儿解释呢，一抬头，目光恰好落在了街对面那个正拿着一串冰糖葫芦慢悠悠走过的黑衣男子身上。

虽然衣服不一样，也没蒙面，但那挺拔的身形，那覆眼的黑绸，怎么莫名的觉着这么熟悉……

真是冤家路窄。

罗素几乎在叶灵儿目光投来的瞬间便心道一声倒霉，这京城就这么小吗？

怎么随便散个步就能碰到熟人？

摇了摇头，就当没看到她，继续拄着拐向前走着。

叶灵儿死死盯着他的背影，心中惊疑不定。

虽然仍不能确定，但着实是有些像了。

她本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性子，当下也顾不上回去找婉儿了，一咬牙，便悄悄的跟在了罗素身后。

这么一根，罗素倒是无所谓，跟一个是跟，跟两个也是跟。

但那探子却是有些炸毛了。

叶灵儿的跟踪技巧无限接近于零，这不是在纯纯给他的工作上难度吗？

穿过几条街道，空气中的脂粉香气和丝竹乐声渐渐浓郁起来。

最终，罗素在一栋装饰华丽莺声燕语不绝于耳的楼阁前停下了脚步。

“醉仙居”三个鎏金大字的牌匾高悬门上。

嗯，闻名已久，据说乃是京都第一销金窟，美酒乃是一绝，抬脚便迈过了那高高的门槛，走了进去。

身后不远处，一路尾随的叶灵儿看到这一幕，瞬间瞪大了眼睛，小嘴微张。

不是，你个瞎子随便对付一口不就行了吗？有逛青楼的必要吗？

一瞬间，昨夜那高手在她心里的形象崩塌了一角。(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