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 皆是命(1 / 1)

别人还在苦苦考取童生、秀才功名的时候，当时不过十六岁的裴珩，便已连中小三元，只等会试开考，再一举拿下会试头名。

那时候遍盛京城都在传他的事迹，家家户户都以他为榜样，敦促自己家的孩子读书上进。

而关于这位惊艳一时的才子，还有另外一桩逸闻——那便是他与小他两岁的惠安郡主独女定亲。

当年岐--山王东征战死，王府只余下惠安郡主一人，先帝特准惠安郡主招婿，生下子嗣之后由孩子袭爵。

但惠安郡主成婚多年，膝下始终只有一女，便是刚出生便被破格封位县主的元华县主。

难不成，母亲的身份是……

沈棠雪难以置信地看着应娘，“当真？”

应娘不禁笑了，“大姑娘说笑了，其实裴家还有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比如，当年被斩首的裴六姑娘，其实并不是裴六姑娘本人，而是她的丫鬟应娘。”

沈棠雪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应娘接着说道，“裴家六姑娘从小体弱多病，常年在别苑休养，鲜少人识得她的真容。裴家出事那日，圣旨来得极快，官兵几乎瞬息即至，根本无处逃脱。”

“为保裴六姑娘一命，她的贴身丫鬟应娘，毅然替她赴死……”

“而我……”应娘眼中泛起泪光，轻抚自己的面庞，“也并非你母亲的婢女。而是本应在当年就斩首的裴家六姑娘裴英，裴珩的妹妹——也是你的亲姑姑。”

沈棠雪缓缓舒了口气，“活着，便好。”

在那样的王权倾轧之下，还能保住一命活到如今，当真是不容易。

出事之后，总要问罪，可户部正常交接了这几十万两的银子，他们做错了什么？

说到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罢了。

沈棠雪再一次觉得悲哀。

应娘随即又从怀中取出一个褪了色的淡红色香囊，当年应该是朱红色的才对。

打开香囊，里面用红布包裹着一缕婴孩的软发。

应娘小心翼翼地递给她，“这是你满月时，我偷偷剪下的。你母亲给你取名‘棠雪’，正是取‘棠棣之华，白雪之洁’之意，暗合裴家‘玉洁冰清’的家训。”

沈棠雪掌心里全是汗。

这是她的胎发。

站在一旁的桂花，忽然也跪了下来：“我父亲是裴家庶子，就是姑姑所说的那位，云游在外、不知所踪的裴家大公子。”

“因父亲是庶出，又自幼拜师学艺在外游历，那时候裴家满门抄斩，寻不到他，这才逃过一劫。”

“父亲多年来一直暗中追查真相，为此建立了栖云阁，搜集证据，想要为家族平反，却屡屡受挫，最终积郁成疾，撒手人寰……”

她哽咽着，从头上拔下发簪，走到一旁的柜子边，只见她用簪子作为钥匙，很快便打开了柜子，并且从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册子。

“这是父亲临终前交给我的，里面记载着军饷案的诸多疑点。他们直到夫人去世前才相认，夫人她，至死都想着要为裴家洗刷冤屈。”

沈棠雪又是良久的沉默，才虚扶了桂花一把。

万万没想到，她们还有这么一段渊源。

“其实，大姑娘也已经猜到了吧？”应娘轻声道：“你母亲本不姓吕。”

沈棠雪缓慢地点了下头。

“‘吕’只是她外祖母的姓氏，她真正的身份，是岐--山王府惠安郡主的独女，华元县主，本名萧妧，‘汀州’是她的小字。”

应娘说着，进屋取出了一幅精心珍藏的画像。

画中的少女明眸皓齿，翠眉如黛，眉间还有一点朱砂痣，一身粉色的襦裙，天真烂漫，很是可人。

落款处，俨然是一个“珩”字。

“这是三哥当年亲手为你母亲画下的画像，汀州姐姐和三哥定亲之后，两个人的感情一直很好，当时婚事已经在准备了，离成婚不到三个月。”

应娘说着，眼里闪着泪光，想必对她而言，回忆起当年的事，也是极为痛苦的。

“没想到却因为军饷案，裴家被卷入其中，还要满门抄斩，她为了留下裴家这一丝血脉，才出此下策。”

“当年裴家事发之后，元华县主也失去下落，有人说，是惠安郡主不愿意女儿与裴家扯到一起，暗自将女儿送到哪个庵堂或道观清修，只等风头过了再接回。”

“但直到裴家此案尘埃落定，风头过了不知多久，也不见元华县主回归——又有人传闻说元华县主与裴家郎君感情甚笃，一时想不开，追随裴珩去了。”

“也有人说，这元华县主是既怕自己被裴家连累，又怕在裴家出事之后就公开跟裴家撇清关系改嫁，会遭人诟病，悄悄地嫁人了。”

坊间众说纷纭，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但他们不知道，还真有一些人说对了。元华县主为了保住裴家的血脉，竟然下嫁给一个家奴，以此来掩藏身份。”

“那，岐--山王府呢？惠安郡主呢？”沈棠雪有些急切，“之后他们没有再找过母亲么？”

应娘“嗤”笑了一声，“傻姑娘，你以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汀州姐姐才会豁出去，带着自己所有的嫁妆，逃出王府？”

沈棠雪被问住了。

应娘深吸了口气，缓缓道，“那时候，坊间传闻，元华县主殉情，郡主受不了刺激病倒。但实际上，郡主早就病重了。”

“郡主为了保护汀州姐姐，才让心腹安排好了一切，送汀州姐姐离开。若非走得快，如今连那些嫁妆也剩不下来。”

“怎么会？……”沈棠雪诧异不已，“郡主不是岐--山王府唯一的主子么？”

应娘说道，“惠安郡主病重，她的丈夫却趁机接外室和外室子接进家门。若是平常时候，汀州姐姐去寻宫中的太后和陛下，也能解决。……”

她话锋一转，话里尽是惋惜，“可那时候正值边关惨胜，五十万两的军饷不翼而飞，陛下正在气头上，还与太后大吵了一架，朝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那个时候谁人敢进宫去触陛下的霉头？汀州姐姐又与裴家有婚约——那样的情况下，郡主如何入得了宫？”

沈棠雪暗自出了一身冷汗。

那个时候，什么都不做才是最理智的，若是惠安郡主贸然进宫，请陛下做主，说不定还没见到陛下，便会被误会成要给裴家求情，那便连母亲都很可能活不下来。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在当年那样的情况下，谁也不敢拿一家老小的命去赌。

只能说，一切的一切，皆是造化弄人。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