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明媚，希望(1 / 1)

那段被尘封的往事，也在他娓娓道来的叙述中，仿佛在沈棠雪面前重现。

“先太子与你母亲家中是至交。那时候汀州姐姐已经三岁，而我尚未出生时，两家的长辈便开玩笑说，若我是个女孩，便与她结为金兰”

“若是个男孩，就结为夫妇。可惜命运弄人。……”

他扯了下唇角，带着不加掩饰的讽刺，“先太子谋逆案发时，我尚在母腹之中。太子妃……也就是我的母妃，也在灵前殉情而去。”

“我是个棺材子，在母妃的灵柩中降生，还差一点便随着我母妃而去。”

晋阳王说完，还特意停下来观察她的神色。

沈棠雪缓缓地舒了口气。

看她没有半点意外以及嫌弃的样子，晋阳王才接着说道，“我虽然活下来了，可父王犯下那样的谋逆之罪，我又是那样的出生方式，怎么会好过呢？”

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甚至还带着笑，但在沈棠雪看来，更像是故作轻松的笑。

“皇祖父认为我不祥，将我丢弃到皇陵，随便指派了那么三两个的下人照顾，便任我自生自灭。”

“人生的前五年里，我没有见过除奶娘和宫女太监之外的第四个人。直到汀州姐姐的出现。……”

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幽深：“作为"逆贼之子"，连最低等的守陵士卒都可以随意践踏我。”

“那些皇祖父派来伺候我的宫人，当着我的面就敢咒骂我。”

他忍不住愤怒，终于露出了一些正常人该有的情绪。

沈棠雪屏住呼吸，她即便不在当场，也能想象到当时幼小的他，在皇陵阴冷的宫殿中挣扎求存的情形——

一个才五岁的孩子，从一出生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却因为父亲犯下的罪孽，从小就遭到不公平的待遇。

整个世界里，只有几个照看他的奶娘和宫女、太监，以及守灵的士卒，更甚者，没有人是把他当正常人看的。

在他们的眼里，他是一个不详的棺材子，是一个早就该死的人，是活着都拖累别人的人。

“这小孽种怎么不**？活着也只是连累旁人！”

“是啊，若不是因为他，我们哪里用得着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受苦，与我一同入宫的人，如今都在宫中吃香的喝辣的。”

“他命怎么这么硬呢？先太子妃都死了他还能生下来！该不会太子太子妃就是被他克死的吧？！”

……

“直到五岁那年的冬天。”

晋阳王眼中忽然泛起一丝暖意，“汀州姐姐冒着大雪偷偷来到皇陵，那时她也不过八岁年纪，听说她是趁着出门上香的机会，自己偷偷跑出来的。”

“当时她身边就带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丫鬟。可就是这样，她怀里还揣着热乎乎的糕饼，用狐裘裹着带来给我。”、

说到这里，他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周身都仿佛被一股温暖和美好包裹着。

“她看见奶娘他们克扣我的饭食，让我干粗活，竟气得抡起鞭子抽他们。”

他顿了顿，声音有几不可查的颤抖：“一个八岁的小姑娘，站在雪地里叉着腰，一身红衣似火一般，对我来说像是从天而降的侠女。”

沈棠雪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仿佛看到一个鲜活的小姑娘，手里抡着比自己都长的鞭子，抽打欺负主子的下人。

原来年少时的母亲是那样的一个人，真是明媚且美好啊。

“你知道她说什么了么？”

沈棠雪摇摇头。

“她冲着奶娘他们呵斥：‘若再让我知道你们敢欺负他，我让爹爹打死你们’！你说她可爱不可爱。”

“那后来呢？”沈棠雪轻声问。

“后来？”晋阳王忍不住轻笑，“那些人被他教训了一顿，又因为她的身份不敢还手，只敢把仇恨记到我头上。”

“她回去之后，那些人便变本加厉地欺负我。但是没关系，至少我知道，这世上还有人记得我。……”

他望向窗外，“而且我也知道，原来我是可以反抗的——哪怕那时候我还打不过他们。”

其实，那时候吕汀州把那些人打了一顿之后，就拉着他去后面说话。

她告诉他，自己是他的姐姐，以前不知道他的情况，以后一定会经常过来看他的，还会给他带好吃的，不会再让他被人欺负。

她笑起来是那样的甜，眼里清澈干净，跟这些只知道从他身上捞油水的人，截然不同。

晋阳王起身走向博古架，当着沈棠雪的面，转动了架子上一个花瓶模样的机关，露出里面的暗格。

然后从中取出一方褪了色的帕子，上面歪歪扭扭绣着小鸡——帕角绣着个”汀”字，正是母亲的闺名。

“这是她后来托人送来的，她说我的人生不会被困死在皇陵，一定要努力高飞，努力地活下去，就像这头雄鹰一样。”

雄鹰……

沈棠雪突然觉得很抱歉，她还以为那一小坨是只小鸡呢。

原来母亲小时候女红也不好——她忍不住想笑，但忍住了。

“这样的日子我又熬了三年。直到八岁，我被接回了盛京，那时候我才知道皇祖父驾崩了。”

那时候何止是先帝驾崩了，连同他所有的皇子，也在那之前莫名的遭遇了各种各样的厄运，无一幸免的走在了先帝前面。

否则也轮不到如今这位先帝的幼弟登基为帝了——其实房间有过一些传闻，说那些皇子可能是虚构了先太子谋逆一事，害了天命之人，所以才遭了天谴。

“回京后的日子比皇陵稍好，但我的身份依旧尴尬。”晋阳王继续道，“汀州姐姐依旧在暗中关照我，”

“那时我才从其他人的口中得知，我们曾有过婚约。她后来也常用这个玩笑安慰我，让我不要有心理负担。但我明白，她只把我当弟弟。”

说到这里，他笑了下，“这样美好的女子，让人很难不动心。可惜我来迟了，汀州姐姐已经有了心爱之人，并且定了亲事。”

他摩挲着帕子，语气怅然：”可年少的心动如何能自已？我只能将这份心意深藏。也在心里默默地祝福她。直到十五岁时，朝中百官对我的存在争议不断。”

晋阳王冷笑道，“御史一再上书，说‘逆贼之子’留在京城不合礼制。于是陛下封我晋阳王，命我远离京城去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