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章 回撤风波(1 / 1)

“一个一个下，头朝里，脚拖地时轻点，别刮出长痕。”

陈凡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住了赵雨心头那点因撤离顺利而悄然滋生的松懈。

他率先俯身，双手穿过李大震的腋下，以一种近乎拥抱的姿态。

将他那因失血和寒冷而显得格外沉重的身躯稳稳托起，再缓慢地、一寸寸地挪下船板。

李大震的牙关紧咬着，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呜咽，额角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

但他硬是没让一声痛哼逸出唇缝，只是将全身的重量信赖地交付给陈凡那双有力的臂膀。

陈向阳默契地接住李大震垂落的小腿，两人合力，如同搬运一件易碎的瓷器，将他轻轻放倒在坳内一块相对干燥、铺了些枯草的背风处。

陈凡随即解下腰后的绳环，动作麻利却不见急躁，只低声对李大震道：“先支着缓口气，等会儿路上再捱一程，不远了。”

安置好李大震，陈向阳和赵雨才着手拖那两个俘虏。

动作谈不上轻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粗暴效率。

俘虏的棉靴底蹭过坳内冻硬的雪壳，发出“嚓嚓”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赵雨眉头拧紧，干脆一手一个，揪住他们的后领，几乎是将人半提起来，只让脚尖勉强点地，最大限度地减少了拖行的痕迹。

陈凡则迅速将船推回原位，用早已备好的枯枝和残雪仔细覆盖，又用脚将船边新踩出的几个浅坑抹平，最后退后两步，眯眼审视。

坳口恢复了之前的模样，仿佛从未有人惊扰过这片沉睡的冰岸。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微弱汗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被凛冽的寒风迅速卷走。

“走。”陈凡低喝一声，不再耽搁。

陈向阳打头，警惕地拨开挡在坳口的一丛枯死的荆条，率先踏入外面更浓稠的夜色。

赵雨押着两个俘虏紧随其后，俘虏的布团塞得很深，只能发出沉闷的“呜呜”声，脚步踉跄。

黑三叔则半搀半架着勉强站起身的李大震，走在队伍中间。

陈凡殿后，他每一步都踏得极稳，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扫过前方同伴留下的脚印。

扫过两侧被夜色模糊了轮廓的低矮灌木丛，扫过远处那片沉默得令人心悸的湖面。

风比来时似乎更紧了些，卷着细碎的冰晶，抽打在脸上，带着针扎似的寒意。

脚下的路不再是开阔的冰面，而是混杂着冻土、残雪和**草根的杂树林边缘。

深一脚浅一脚，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既要避开可能发出脆响的薄冰，又要提防积雪下掩藏的坑洼。

队伍在沉默中艰难前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一片相对稀疏的桦树林。

树干在夜色中泛着惨淡的白光，枝桠交错，如同无数僵硬的臂骨伸向墨色的天穹。

风在林间穿梭，发出时高时低的呜咽。

就在队伍即将穿过这片桦林时，走在最前的陈向阳猛地顿住了脚步，右手倏地抬起，五指张开，做了一个清晰而无声的“停”的手势。

紧随其后的赵雨立刻收住脚步，同时将两个俘虏狠狠往下一按，自己也矮身蹲伏。

李大震被黑三叔扶着，靠在最近的一棵桦树干上，胸膛剧烈起伏。

陈凡无声地滑到陈向阳身侧，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只见前方约莫十丈开外，一棵被雷劈断半截的老桦树残桩旁，一团模糊的灰影正伏在雪地上，似乎在啃噬着什么。

那东西体型不大，比家猫略长，四肢粗短有力，一身灰褐色的皮毛在夜色中几乎与枯草融为一体，唯有两只耳朵尖上耸立着两撮醒目的黑色簇毛，此刻正警觉地转动着。

是猞猁！

一只在冬末饥饿驱使下冒险靠近人类活动区域的孤兽。

这玩意儿似乎被地上某种冻僵的鼠类或鸟尸吸引，正埋头撕扯，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并未立刻察觉这支悄然逼近的队伍。

陈凡的心往下沉了沉。

猞猁生性谨慎，攻击性不如饿狼，但此刻受惊，极易暴起伤人，更可能弄出大动静，惊动不知是否尾随在后的敌人。

他迅速扫视周围环境，左侧是密实的灌木丛，难以通行。

右侧地势略低，通向一片黑黢黢的洼地，情况不明。

陈凡无声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脑中瞬间闪过几个方案。

强冲过去惊走它？风险太大，猞猁受惊窜逃的方向不可控，极易撞上队伍。

绕行？右侧洼地未知，且拖着重伤员和俘虏，速度太慢，暴露时间更长。

等待？猞猁进食完毕自行离开？

时间不等人，李大震的脸色在惨淡的月光下已透出青灰。

就在这电光火石般的权衡间，猞猁似乎终于嗅到了风中那一丝异样的气息混杂的人味、血腥味。

它猛地抬起头，琥珀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骤然收缩，死死锁定了陈凡他们藏身的这片桦林边缘！

那两撮黑毛瞬间绷直，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呼噜”声，脊背弓起，前爪深深抠进雪地里，摆出了扑击前的姿态！

赵雨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刀柄，陈向阳也绷紧了全身的肌肉。

气氛瞬间凝固，如同拉满的弓弦！

陈凡的瞳孔也骤然收缩，但他没有动，甚至没有去碰腰间的武器。

他猛地将身体压得更低，几乎贴到冰冷的雪地上，同时用极低却异常清晰的喉音对身后所有人发出指令。

“别动！稳住呼吸！目光垂地！别跟它对视！”

他深知，对这种独行的猛兽而言，静止不动、目光回避，往往比任何对抗姿态更能传递出“无威胁”的信号。

接着屏住呼吸，将全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眼角的余光却死死锁住那只猞猁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如同冰棱滴落般缓慢而沉重。

猞猁喉咙里的“呼噜”声时断时续，琥珀色的眼睛在陈凡他们藏身的阴影和林间更深的黑暗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狐疑与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