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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最为相信鹿闻笙的太上长老，此刻于云霭之上俯瞰那被称为万古秽煞凝聚之地的魔渊，心中亦不免沉落。
他活了太久，见过太多牺牲，理智告诉他，孩子们生还的希望，渺茫得如同风中残烛，他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灵台深处，那传承自师兄、关乎此界存亡的最终封印之法已然开始默默推演、酝酿。
只待……只待那些承载着最后希望的命牌光芒彻底黯淡的刹那，他便将引动这护山大阵终极的变化，然后挣脱战圈，以燃烧自身全部生命与神魂为代价，行那与魔尊同封、乃至天地同寿的最后一搏。
完成这场跨越三代人、以血脉与生命接力传承的……宿命。
师兄、儿子、孙子……一代又一代人前仆后继，如今，终于也要轮到他了。
这承载苍生的使命，究竟是荣耀，还是代代相传的痛苦诅咒？
他已无从分辨，亦无心分辨，唯有前行。
————
宗门修士阵营中，悲愤与决绝的气氛如野火燎原。
“师兄——！” 一名凌霄宗弟子眼睁睁看着卫寻的身影消失在魔渊翻滚的黑暗中，目眦欲裂，手中长剑发出凄厉的嗡鸣，不管不顾地向前猛冲，剑气纵横间，竟将一头魔将硬生生劈退数步。
“为师姐报仇！杀光这些魔畜！” 缥缈谷的女弟子们泪痕未干，乐声却愈发高亢激昂，带着金戈铁**杀伐之气，音波化作实质的刃锋，切割着涌来的魔潮。
不少长老仰天长叹，声音沙哑：“皆是宗门心血，人族栋梁啊……”
“鹿魁首和诸位道友已舍身取义，我等岂能惜命？！护住大阵，为他们争取时间！即便燃尽最后一滴血，也要让魔崽子们付出代价！”
各派长老们嘶声怒吼，率领着门下弟子，如同磐石般死死顶住魔族愈发疯狂的进攻。
悲伤化作了力量，绝望催生了勇气。
散修联盟处，气氛则更为复杂。
他们无门无派，多是逍遥自在之辈，此刻却同样被深深震撼。
“奶奶的……这些娃娃们，有种！” 一个满脸虬髯的散修狠狠抹去溅到脸上的魔血，望着山巅的方向，瓮声瓮气地吼道，手中那柄门板般的巨刀挥舞得更加凶猛。
“老子修行几百年，贪生怕死过，也争强斗狠过，今日才算见识了，什么他**叫天骄！弟兄们，别让这些小娃娃看扁了！跟魔崽子拼了！”
“平日里总觉得他们高高在上，如今……老夫服了。” 另一位老迈的散修喃喃自语，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愧色，随即周身灵力毫无保留地爆发开来，枯瘦的手掌拍出，竟将一头偷袭的魔物震得四分五裂。
他们之中许多人曾受余烁阳、鹿闻笙等人恩惠，或钦佩其为人。
此刻，一位散修猛地灌了一口烈酒，将酒葫芦狠狠砸在地上，吼道：“**！连这些天之骄子都敢跳那魔窟，老子这条烂命还有什么舍不得！兄弟们，跟这些魔崽子拼了！不能让小英雄们白白牺牲！给鹿魁首他们报仇！”
应和之声四起，散修们本就手段百出，此刻更是将压箱底的法宝、符箓不要钱般地砸出，灵光爆闪，竟一时将面前的魔潮压制了下去。
妖族阵营中，粗犷的咆哮与战鼓声交织。
乌郅所化的银色蛟龙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龙吟，巨大的蛟尾横扫，将一片魔物碾为齑粉，深蓝色的竖瞳望向魔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一群……不要命的小疯子！倒是有几分我妖族先祖的血性！儿郎们，孩子们都已先行赴死，我等岂能落后？！随我杀！”
兽谷谷主，厉狰的父亲仰天咆哮，周身妖气血光更盛，手中武器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怒意，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凶威。
鲛人族女皇眼含热泪，鲛人战歌越发空灵悲怆，引动周天水灵，化作滔天巨浪，狠狠拍击着魔族的阵线。
妖修们纷纷现出部分本体原形，嘶吼震天，妖气如同沸腾的狼烟，冲霄而起，战意被激发到了顶点。
这番前无古人、后亦难有来者的壮烈之举，便是素昧平生、铁石心肠之人，亦要为之动容扼腕。
而那些早先仓惶逃离战场，躲藏在相对安全区域，惴惴不安地探头探脑的修士们，此刻亦透过法器或术法，窥见了那山巅跃下的点点“星火”，窥见了那星火坠渊的凄艳一幕。
那光芒微弱，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瞬间燎过他们被恐惧占据的心原，将那名为“怯弱”的荒草烧得噼啪作响。
巨大的震撼与不解如同冰水浇头，令他们浑身战栗。
为何要如此？明明可以苟活，为何要选择十死无生的绝路？
资源、修为、长生大道……这些他们视若性命的东西，那些人中龙凤为何能如此轻易舍弃？
然而，在短暂的茫然与不解之后，一种更深层次的、连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自灵魂深处悄然升起。
有一瞬间，某个被尘封的、属于年少时的记忆被唤醒——曾几何时，他们或许也曾心怀赤诚，梦想着仗剑天涯，除魔卫道，守护一方安宁。
只是岁月磋磨，现实冷酷，那份初心早已被磨平棱角，蒙上尘埃。
而此刻，山巅那些纵身一跃的身影，仿佛一道撕裂阴霾的闪电，照亮了他们内心那片早已荒芜的角落。
他们忽然觉得，血脉中某种沉寂已久的东西，正在被点燃。
“就是这样啊……” 有人无意识地喃喃低语。
他们恍惚间觉得——似乎本就该是这样。
年轻人凌云逐梦，路遥马急，风雪载途，亦不改其志。
他们求的是道之巅的璀璨，是生命燃烧的轰轰烈烈，是划过天际的惊鸿一瞥，而非庸碌苟且的漫长余生。
凤凰涅槃，焚尽的是世俗的藩篱枷锁；他们是燎原的野火，要烧出一片清明天地，而非束手待燎、温顺无声的枯薪。
即便只为守护人间一缕清风，他们也敢吹散那积聚千年的阴霾；即便只为追寻一丝微光，他们也敢闯入那万重深邃的黑暗！
一种混合着羞愧、敬佩、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热血，在这些逃离者的胸腔中翻涌。
他们握紧了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望着那依旧在浴血奋战、死战不退的同道身影，望着那已然空寂、却仿佛仍回荡着决绝啸声的山巅，眼中的怯懦与彷徨，正一点点被另一种光芒所取代。
那星火，不仅坠入了魔渊，似乎也落入了他们死寂的心湖，漾开了圈圈涟漪。
人性的辉光，或许会蒙尘，却从未真正熄灭。
此刻，正被那坠入深渊的万千星火，重新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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