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一起吹泡泡(1 / 1)

魅羽心事重重地回到客栈。进屋后见陌岩不在。鹤琅像失了魂一样，不断从屋子一头走到另一头。

她先把荷包掏出来。他没料到还能拿回荷包，怪叫一声夺过来。

她又不怀好意地望着他。&ldo;还有一条值五十两银子的帕子，&rdo;说着掏出大师姐的帕子。&ldo;有人要吗？&rdo;

&ldo;五十两？&rdo;他瞪大眼睛呆呆地望着帕子，&ldo;先欠着行不行？&rdo;

她白了他一眼，把帕子丢给他。&ldo;不用担心，都问清楚了。他们一直住在鬼道的普仞王那里。&rdo;

鹤琅握着两样东西，支吾地对她说：&ldo;我、我可能吃多了……我想去院子里静会儿。&rdo;

魅羽能理解他。自从听自己说了鹤虚山被焚、师父一家不知所踪后，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着大师姐。现在终于可以舒口气了。

鹤琅出门时，魅羽正往窗户走去，打算开窗透气。听他在门口叫了一声：&ldo;爹。&rdo;知道是陌岩回来了，便停步转身。在他迈进屋的那一刹那，使了个摄心术。

陌岩进屋，关好门。虽然还是白天那副干瘦病痨的模样，但因为神情气质上回复了他惯有的超然和敏锐，竟成了和白天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他原本只是随意向她这边瞥了一眼，随即他的身子就僵住了，不可置信地又仔细望过来。他的眼神在不断变换着，一会儿是疑虑，一会儿是了然，一会儿又是思念。她突然有些紧张，心想自己别又犯了什么愚蠢的错误了吧？

终于，他莞尔一笑，走到她面前，抬起一只手在她周身虚虚地摸着。他很小心地没有真的碰到她，因为他应该也知道，他看到的和他摸到的，会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ldo;真的只有这么胖？&rdo;末了，他放下手的时候，说，&ldo;怎么我印象中，比这要胖得多呢！&rdo;

她咧嘴笑了。她知道他眼中的肥果，此刻也咧嘴笑了。

过了会儿，鹤琅回来了。一进门差点儿被掀个跟头。

&ldo;肥、肥果？你怎么……你不是……&rdo;

&ldo;这叫摄心术，&rdo;陌岩小声冲他说，&ldo;算是我间接传给你师妹的。&rdo;

陌岩这么说，是因为摄心术是她从他抄的那三本书里学来的。目前五个师兄里知道魅羽就是肥果的，只有鹤琅。没有告诉其他人，是因为景萧不喜欢肥果，怕他们说漏嘴。

&ldo;我不是琢磨着，&rdo;魅羽说，&ldo;怕你们俩跟我一间屋别扭。这样有没有好一点儿？&rdo;

鹤琅打趣地说：&ldo;没觉得好了点儿，只觉得更挤了点儿。&rdo;

陌岩走过来，又恋恋不舍地望了她一眼。&ldo;还是赶紧把这幅样子收了吧，这楼上住着的几个人……&rdo;

他的眼珠向上瞅了瞅，摇了摇头。

陌岩打坐便可过一夜，让两个徒弟轮流睡床。他让鹤琅睡上半夜。熄灯后，把魅羽叫到靠墙的地上，坐好。

&ldo;你现在修为晋级了，&rdo;他的声音很轻，但语气还是很正式的，&ldo;每日打坐的时间也应当相应增长。否则要想再上一层就遥遥无期了，知道了吗？&rdo;

她点点头。试着盘起地主婆粗壮的腿，真不舒服。

&ldo;另外，你现在可以学着外视。&rdo;x33

&ldo;什么是外视？&rdo;

&ldo;就是不用人的五感去感知周围的世界，待会儿你试试就知道了。而外视的第一步，是内视。这你应该会。入定之后，真气凝于膻中，意守丹田。这时候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要摒弃自己的五感。也就是说，要和外部世界彻底隔离。&rdo;

她又点点头。在她以往的入定中，的确可以短暂实现他说的这种境界。

&ldo;隔离之后，你会产生一个以自己为中心的&lso;无识圈&rso;。你要做的，是慢慢扩大这个圈。刚开始，一定不要急。嗯，就像……&rdo;

他想了想，说：&ldo;就像吹泡泡，要缓慢平稳。急着吹大就破了。另外，要随机应变。我之前说了，这楼上住的客人不简单。一旦发现对自己不利的状况，要迅速做决定，不能手软。&rdo;

她点点头。盘好腿，闭目五心朝天。想要入定，却满脑子都是和他一起吹泡泡的场景。

过了一会儿，听他问：&ldo;怎么这么乱？&rdo;

她睁开眼，迷茫地说：&ldo;我猜……我是想生孩子了。&rdo;

&ldo;啊？&rdo;他怔了一下。&ldo;现在吗？&rdo;

她脸红了。&ldo;那就不用这么急。&rdo;

他伸过一只手，拇指按在她后背的大椎穴上。她立刻定了下来，开始按照他刚才说的内视法，先内观。也就是说，假如看到了那些泡泡，不去赶它们走，也不刻意挽留。不着念、不担忧、不起分别心。空，不是什么都没有。念头来了又走，&ldo;不住&rdo;即为空。

&ldo;很好，&rdo;他说，同时松开了手。

渐渐地，从她的膻中穴开始，形成了一个幽静的，与外界完全隔离的无识圈。说是圈，其实是个球体。当这个球刚比她的身体大时，她就再也捕捉不到他的气息了。x33

球慢慢扩大，她突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鹤琅在床上沉睡中的呼吸。不是听到，而是仿佛她是万能的、无所不知的造物的神。而鹤琅既然在她的世界里，她就是能&ldo;知道&rdo;。

球继续涨大，很慢。不要急，不要把它吹破。渐渐地，球大过了这间屋子，她开始探寻到其他客房中的动静。

头顶那间屋子里住着一对夫妻，好像正在怄气。女的躺在床上，面朝里。

&ldo;都说了不来了！家里母猪要生了，你非要来这看道士。人家要招的徒弟都是名门之后，年轻有为，能看上你吗？&rdo;

男人坐在椅子上。&ldo;谁说要去拜师了？咱不是去明天的法会看看热闹吗？&rdo;

&ldo;得好几万人，站外面能看见啥？在家嚷嚷修道修了二十年了，你倒说说修出个什么来了？我膝关节疼，你治好了吗？&rdo;

&ldo;唉呀，你这、妇道人家！跟你说不明白……&rdo;

魅羽从头顶的屋子里出来，灵识进了夫妇的隔壁。这间里面有两个道士打扮的男人，一个身材挺拔、消瘦，另一个微微发福，脸比较方。

第一个开口说：&ldo;我听到的是，他们之前闹翻了，已经各干各的了。&rdo;

魅羽的震惊差点儿让她出定。这、这不是印光寺的欧玉擎吗？不用问，另外一个多半是他的老搭档、蓝菁寺的富鸣忻了。还好自己刚刚用摄心术扮肥果时，没给他们看到。

&ldo;那就好，&rdo;富鸣忻说，&ldo;龙螈寺那帮和尚奸似鬼。这些道士们就蠢不拉几的，好对付多了。&rdo;

&ldo;其实道士里面也就乾筠上蹿下跳，要跟法王做对。其他人现在想的就是怎么和灵宝老头儿拉上关系，长长修为。&rdo;

&ldo;那个什么灵宝天尊，到底站哪一边儿的？是不是真那么厉害？咱们要不要……试他一试？&rdo;

&ldo;你疯了！&rdo;富鸣忻紧张地说，&ldo;忘了师父们怎么叮嘱我们的了？顺顺当当把任务完成就行了。以往老给那个小妖女坏事儿，这次可不能再出篓子了。&rdo;

欧玉擎哼了一声：&ldo;说起那个小妖女，最近去哪儿了？她可是把师父们快给气死了。&rdo;

魅羽心里冷笑。去哪儿了？就在楼下听你们这帮孙子说话呢。我可真是你们天生的克星啊。

&ldo;唉，可惜了，&rdo;欧玉擎又道，&ldo;我师父他也算个不大不小的美男了。之前被她引火烧坏了皮肤，虽然被上师给用了灵药后，好了大半，脸上还是有块地方坑坑洼洼的。&rdo;

魅羽心说，你师父之前还把我毒哑了呢。要不是因祸得福给捉进灵宝的家，我可能一辈子都不能说话了。

&ldo;别提了！&rdo;富鸣忻说，&ldo;我师父被她骗去宝物就算了，关键她还化妆成那个、那个谁！师父都被气病了，躺了十几天才下床。

&ldo;众弟兄咽不下这口气，跑去龙螈寺报仇。谁成想整个寺被罩在一朵巨大的莲花里，便如铜墙铁壁一般。一帮缩头乌龟！&rdo;

欧玉擎摇摇头。&ldo;真要是缩头乌龟就好了。我总觉得，那几个人是不是又在搞什么阴谋？&rdo;

&ldo;不管，反正师父说了，那个锦合莲虽然强大，但也有能攻破它的神器。师父他老人家有个好友在湛远寺做方丈，过几天他会去找那人借一把宝扇……&rdo;

这时是开门的声音，有人走进来了。奇怪的是，对于这个人，魅羽却完全无法细查。就是那么模模糊糊的一个影子，他说话她也听不见。

只见欧玉擎和富鸣忻迅速站起来，说道：&ldo;师父。&rdo;

&ldo;梓溪长老。&rdo;

魅羽一听梓溪来了，却又看不到他，有些慌张，灵识迅速离开了。

再往客栈一角去，这间屋子是空着的。里面点着灯，但没有人。桌上的灯下放着一本敞开的书。屋子里的私人物品并不多，仅有的几样也是简朴暗色的类型。但奇怪的是床上摊着一块剪裁不规整的红绸布。她将灵识慢慢靠近红布，上面重复地印着一些深红色鬼梓花的花纹。

魅羽想了一下，总觉得这块布很眼熟。自己应该是穿过类似布料做的衣服，但是又不常穿。正欲退出来，门开了，一个道士模样的人走了进来。此人正是之前先于魅羽三人一步来客栈那人。

他到桌边瞄了一眼书，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走到床边，手里捏了个诀。红布便自己从床上飘了起来，飘到他和窗户之间的半空。道士手又一晃，一团火苗倏地由一角开始燃了起来。

魅羽终于想起来了。这件衣服是她在谟烬滩的雅宣阁里，穿来跳舞用的裙子。后来去灵宝那里穿的是不是这件，她记不清了。

无论如何，眼前这个道士毫无疑问是在追踪自己。虽然她已经脱了鬼胎，道士应该追不到，但总归是她的敌人。陌岩刚刚说了，要当机立断。她现在就要出手，但又不能让他觉察到异样，得装成是大自然的巧合才行。

身体还在楼下的屋里打坐。魅羽举起双臂，朝东方星空使了个心宿诀。然后遥指向客栈角落的窗子。灵识里但见一股劲风从窗外吹进来，燃得正旺的红布被忽地吹到了道士的脸上。道士惨叫一声，忙不迭地用手去揭。揭下来后随手一扔，不料刚好扔中了桌上的那本书……

魅羽咯咯笑了两声。腰间一痛，无识圈这个大泡泡像是被什么戳了一下就破了。在黑暗中睁开眼，突然从内到外地疲倦起来，不由向后倚到墙上。脸上犹自带着笑。

&ldo;头几次练习不能太久，&rdo;陌岩说，&ldo;会损耗元气。&rdo;

&ldo;为什么有个人模糊一片，我看不清楚？&rdo;

&ldo;那是修为比你高一点的人。比你高很多的，你压根儿无法知道他是否存在。&rdo;

怪不得从一开始圈子形成起，她就再也探不到陌岩的气息了。

&ldo;刚刚富鸣忻说珈宝过几天要去湛远寺，借一把能攻破锦合莲的扇子。景萧长老未必能应付，咱们还是得尽快赶回去。&rdo;

他摇摇头。&ldo;我们还得去梅魍谷，那只能赶在珈宝之前先把扇子弄到手。看来得分头行动了。&rdo;

又问：&ldo;拐角屋里那块红布，你看清楚了吗？&rdo;

原来他刚刚已经去看过了。不过若是他自己出手了，就没有她锻炼的机会了。

&ldo;看清楚了，&rdo;她得意地说，&ldo;红布被烧了，道士的胡子也被烧了。&rdo;

他有些遗憾地说：&ldo;连他那本书烧了才好。&rdo;

&ldo;也烧了。&rdo;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他赞赏地说：&ldo;寒谷把天星术传给你，才是物尽其用。在别人手里都没发挥到应有的作用。&rdo;

那是因为其他弟子都不像自己这么成日窘迫吧，魅羽想。

同时她想到一个问题。&ldo;我们刚探查了别人，别人会不会此刻也在探查我们？&rdo;x33

他摇了摇头。&ldo;我们龙螈寺祖传的这种外视法，对方一般无法知道我们在探他。而类似的其他功法，反正我听过的，都较容易被修为高的人察觉。目前，我还没发觉谁在查我们。&rdo;

她松了口气。此时离后半夜还早，她望了眼在床上熟睡的鹤琅，正赶上他在梦中嘟哝了一句：&ldo;饿，吃。&rdo;

入戏真深。

陌岩坐正，入定前说了句：&ldo;所以如果我打坐的时候你靠在我身上，不用担心会有人看见。&rdo;

她撇撇嘴，靠在他身上，闭上眼。没过多久，脑海中又吹起泡泡来。一个接一个，有红的黄的蓝的白的，在日光的照耀下飘舞着，闪着晶莹的光。当中有两个大泡泡，周围还有一圈小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