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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首的是村西头的刘二，脸上有道疤从眉骨划到嘴角。
他一把掀翻晾衣绳，被单扑簌簌掉进泥地里。
“老李呢？”刘二一脚踩在雪白的被单上，泥脚印像朵丑陋的花，“欠老子的钱打算啥时候还？”
老李从屋里跑出来，腰还佝偻着。
桃子看见父亲的手在发抖，可脸上堆着笑，掏出皱巴巴的烟盒。
“刘哥，再宽限两天...”
“宽限你妈！”刘二一巴掌打飞烟盒，揪住老李的衣领，“都**宽限半年了！”
他抡起拳头砸在老李脸上，鲜血立刻从鼻孔窜出来。
桃子尖叫着扑上去，被另一个男人拽着辫子甩开。
她摔在鸡笼旁，膝盖蹭破一大块皮。
老李像袋粮食似的被摔在地上，刘二的皮鞋雨点般落在他背上、肚子上。
每踢一脚就骂一句，唾沫星子混着血沫飞溅。
“爸！”桃子爬过去抱住刘二的腿，“别打了！求你别打了！”她的额头磕在泥地上，咚咚作响。
温热的液体流进眼睛，不知道是血还是泪。
“打死他个老赖！”刘二甩开桃子，从腰间抽出皮带。
金属扣在阳光下闪着冷光，眼看就要抽到老李脸上——
“住手！”汪主任的声音像炸雷般响起。
他大步走进院子，肚子上的肥肉气得直颤，“刘二你反了天了！”
刘二的皮带僵在半空，脸上的横肉抽搐两下。
“汪主任，这老东西欠钱不还...”
“欠多少？”汪主任掏出皮夹。
“连本带利三百八...”
汪主任数出四张百元大钞摔在刘二脸上。
“滚！再让我看见你上门闹事，明年宅基地别想要了！”
刘二捡起钱，朝蜷缩在地上的老李啐了一口：“算你走运。”
他们走后，院子里只剩下老李痛苦的呻吟和桃子压抑的抽泣。
汪主任蹲下身检查老李的伤势，白衬衫袖口沾上了血迹。
“得送医院。”
他皱眉看着老李扭曲的左腿，“怕是骨头折了。”
村里的赤脚医生来看过后直摇头：“得去镇上拍片子，我这治不了。”
桃子慌乱地收拾包袱，却被汪主任拦住。
“镇医院传染病房正闹痢疾。”
汪主任的手按在桃子肩上，力道大得让她发疼，“你爹这样经不起折腾。
我去找个人照顾他，你在家看门。”
桃子抓着包袱皮的手指节发白：“我能照顾我爸...”
“听话。”
汪主任凑近她耳边，声音突然变得轻柔，“要不是我，你爸今天就被打死了，是不是？”
救护车扬起尘土开走后，桃子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发呆。
晒了一半的被单还躺在泥地里，上面沾着父亲的血。
她机械地打水搓洗，搓得手指发红破皮也不停。
天黑透时，大门又响了。
汪主任拎着个网兜进来，里头装着饭盒和那瓶没喝完的香槟。
桃子正蹲在灶台前烧水，火光映着她红肿的眼睛。
“你爸安顿好了。”
汪主任把饭盒放在桌上，“镇医院张副院长是我同学，专门给安排了单间。”
他拧开香槟瓶盖，气泡声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喝点？压压惊。”
桃子盯着自己的脚尖摇了摇头。
汪主任自顾自倒了两杯，把其中一杯推到她面前。
“今天要不是我...”他啜饮一口，金牙上沾着酒液，“知道刘二为什么突然来要债吗？”
桃子猛地抬头。
汪主任的眼睛在煤油灯下黑得瘆人，像两口深不见底的井。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胃里泛起一阵酸水。
“以后我常来陪你。”
汪主任的手覆上她手背，汗津津的，“只要你乖乖的，我保证没人敢动你爹一根手指头。”
他的拇指在桃子手腕内侧画圈，那里能摸到急促的脉搏。
桃子想抽回手，却被攥得更紧。
汪主任就着这个姿势把她往怀里带，香槟的甜腻气息喷在她脸上。
“我、我困了...”桃子猛地推开他，打翻了酒杯。
淡金色液体在桌上漫开，像条蜿蜒的小河，“明天...明天再...”
汪主任的表情阴沉下来，但很快又挤出笑容。
“你一个人不怕？”他环顾黑漆漆的屋子，“最近偷狗贼专挑独门独户下手...”
桃子摇头摇得发辫都散了。
汪主任突然抓住她手腕：“那我在外间。”
“不行！”桃子声音陡然拔高，“我爸说...说不能留人过夜...”
汪主任的金牙在灯光下闪了闪：“早晚是一家人。”
他松开手，出乎意料地退后两步，“那你把里屋门闩好。
我在堂屋守着，有事就喊。”
桃子逃也似的冲进里屋，插上门闩的手抖得几乎对不准槽口。
她听见汪主任在外间走动的声音，椅子拖过地面的刺响，酒瓶碰撞的轻响。
月光从窗缝漏进来，在地上画出一道苍白的线。
她蜷缩在床上，把被子裹得像蚕茧。
外间突然传来哼歌声，荒腔走板的调子，是汪主任在唱《纤夫的爱》。
桃子把脸埋进枕头，闻到父亲头油的味道。
被角被她咬在嘴里，咸涩的泪水浸湿了一大片。
不知过了多久，哼歌声停了。
桃子听见沉重的脚步声停在门外，呼吸声透过门缝传进来。
门把手轻轻转动了一下，接着是两声克制的敲门声。
“桃子？睡了吗？”汪主任的声音黏糊糊的，像沾了蜜的苍蝇，“叔给你带了新发带...”
桃子死死咬住被角，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月光照在门闩上，那根细细的木棍此刻成了唯一的屏障。
脚步声在门外徘徊了一会儿，终于渐渐远去。
院里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像是无数人在窃窃私语。
月光像一层惨白的纱，从窗棂的缝隙里漏进来，在泥地上画出几道模糊的光痕。
桃子蜷缩在床角，把被子裹得紧紧的，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那扇薄薄的木门。
外屋传来汪主任粗重的呼吸声和椅子吱呀的响动，每一声都像针一样扎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桃子...”汪主任的声音突然贴着门缝钻进来，黏腻得像化开的麦芽糖，
“开开门，叔给你带了城里的雪花膏...”
桃子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屏住呼吸，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仿佛要震破耳膜。
门把手轻轻转动了一下，发出“咔哒”的轻响。
幸好她刚才用板凳顶住了门，还把那根最粗的门闩插得死死的。
“丫头，你爹在镇上住院可花了不少钱...”
汪主任的声音忽然压低，带着桃子熟悉的、令人作呕的亲昵，
“刘二那帮人明天还要来，要不是叔护着，你们家屋顶都能给掀了...”
桃子把脸埋进枕头，棉布立刻被温热的泪水浸湿了一大片。
她想起白天父亲被踹倒在地时，鼻血喷在黄土上的样子；想起刘二揪着她辫子时，头皮撕裂般的疼痛。
灶台边那瓶没喝完的香槟还在，金色的液体在月光下像毒蛇的眼睛一样发亮。
门外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汪主任似乎蹲了下来。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又轻又软，像是哄婴儿的调子：
“跟了叔有什么不好？顿顿有肉吃，夏天有汽水，冬天有棉鞋...”
木门下方突然塞进来一条粉红色的发带，化纤布料在月光下泛着廉价的光泽，“你看，叔连你弄丢的那条都记得...”
桃子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铁锈味。
那条发带是上周汪主任硬塞给她的，当时他的手指在她脖子上停留了太久，像几条肥硕的蛆虫在爬。
现在它正一点点从门缝里蠕动进来，像条毒蛇吐着信子。
“不要...”桃子终于挤出两个气音，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汪主任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开门！就开条缝...”
他的指甲开始抠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让叔看看你就走...就看看...”
桃子浑身发抖，把被子拉过头顶。
黑暗中她闻到父亲头油的味道，混合着稻草的霉味。
外屋的动静越来越大，汪主任开始用肩膀轻轻撞门，门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老李的医药费还差三百...”汪主任的声音突然冷下来，像把钝刀架在脖子上，
“刘二说了，明天要是见不到钱，就去医院把你爹另一条腿也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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