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你甘心吗(1 / 1)

那时正值秋末，

薛太傅因疾病久不愈，即将辞官回乡，陛下虽然不舍得，但还是准许了。

下早朝后，薛太傅去翰林院找宋翎。

宋翎本来是要与薛太傅一同回梧州的。

但宋翎去找先生时，在学堂的角落里撞见不为人知的一面。

他看到自己敬爱的父皇，亲手打了皇长兄一耳光。

那响亮的声音，愤怒表情，时至今日，宋翎依然能记得清清楚楚。

“可是父皇，我明明可以射的比三皇弟更准，儿臣的策论您也说是最好的……”

“够了，宋琅你要记住你和宋翎不一样，你将来是要做太子的，你应该做的是收敛起你的锋芒，不要为这点小事和宋翎争，更不要强出头。”

“儿臣明白。”宋琅拱手弯腰。

“你明白就好，宋翎对你来说并不是最大的敌人，他没有竞争力。”陛下轻揉宋琅的头发。

……

短短几句话，让宋翎引以为傲的一切，被碾压的稀碎。

宋翎握紧手心，红着眼强迫自己不落泪。

转身便看到谢太傅站在不远处。

那日，宋翎站在水榭亭中，

水中落花点点，倒影重重间，窥见两人。

“先生，你觉得我与皇兄谁最厉害。”

“回殿下，你们都是非常优秀的皇子。”x33

宋翎回头看着他，心里说不出的失落。

原来所有人都觉得他不如皇兄，只有他还觉得自己是最独特的。

“殿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还年幼，不急着展露锋芒。”

“如今我辞官，士钰也要随着我回梧州老家，往后的路便要靠殿下自己走了。”

“先生，你对士钰的期望是什么？”

薛太傅垂眸，“平安康健。”

“先生，我和皇兄你觉得谁更适合成为太子。”

“殿下！此等话不可妄议。”薛太傅立刻沉声呵斥。

“如果我以学生的身份，询问自己的先生，我和兄长谁更适合执掌家业，您能给学生一个准确的答案吗。”

薛太傅叹了口气，“自古以来便是嫡长子继承，而且大皇子的性格更适合……”

“够了。”

宋翎转身离去。

那次，他没有与薛太傅一起回梧州，直到薛太傅去世也没来得及见最后一面。

“师兄，不进去吗？”霍诤言在一旁提醒。

宋翎回过神，呼吸略微急促，踏入那道门时，他的掌心微微有些湿濡。

太傅的教诲仿若犹在耳边。

“翎少爷，您是来找小郎主的吧？”

宋翎点头。

老管家满脸笑意把宋翎迎进门，“自从老爷去世，大郎主不知所踪，小郎主又被贬，府中门庭冷落。”

“翎少爷是这两年唯一来看小郎主的。”

“士钰他如今过的如何。”

老管家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满是皱纹的脸庞紧皱起，越发老态，“小郎主这两年一直很消沉。”

“你看这府中人都快走光了，小郎主也不管，梧州这片地薛家越来越没有地位了。”

“就是这了，少爷在院中，老奴便不打扰您和小郎主叙旧了。”

老管家走后，宋翎踏入院中。

风乍起，满院的落叶簌簌反扑于脚边，犹似缱绻不舍。

霍诤言站在院外，“师兄，可要我回避？”

宋翎回头，见霍诤言还停在原地，“你随我进来，不然我叫你来做什么？”

霍诤言轻咳，好像也是。

两人的声音惊动房中人，薛士钰放下手中的书打开门。

宋翎与他遥遥相望。

薛士钰秀气的眉头慢慢皱起，“原来王爷还记得薛府的路，我以为你早就忘了。”

宋翎轻咳，当年他错过了先生的葬礼，总归都是他的不对。

“士钰，当年的事我很愧疚……”

“这话你应该与我父亲说，而不是对我说。”薛士钰冷声说。

薛士钰和先生不一样，先生崇尚中庸，内敛，在朝堂之中也是中立与世无争，孑然不沾世故。

薛士钰却忠勇正直，敢于直谏，哪怕把自己撞的一头血，贬官丢出京州也不屈服。

宋翎需要这样的人。

薛士钰也是能让他信任的人。

在京州，单打独斗闯不出天地。

“你找我不只是为了我父亲而来道歉吧。”薛士钰看了眼宋翎身后的霍诤言，唇角轻抿。

“当年在学堂临窗对读时，我曾问过你可愿与我一起挥斥方遒，共济天下百姓……”

薛士钰厉声打断宋翎的话，“宋翎！你不要命了！”

宋翎垂眸，“怎么你怕了？”

薛士钰瞪了眼宋翎身后的霍诤言，“退下。”

霍诤言：“……”谁退下？

说着，薛士钰便拉着宋翎踢**门走进去，把门窗关的死紧。

霍诤言:“……”

“探花郎这般急躁，我倒是第一次见。”宋翎轻笑。

“宋翎，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薛士钰已经顾不得称呼上的僭越，他觉得宋翎疯了。

“太子已定，你说这种话是想谋反？”薛士钰面色通红，“你知道你刚才的话如果被其他人听到等待你的是什么？”

“如果运气不好，不过是死而已。”宋翎淡然地说。

他曾一次次与死神擦肩而过，死亡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

“含璋，你到底想说什么？”

宋翎没有回答。

他静静把整个房间看了一遍，许多东西还是十多年前的陈设，已经破旧不堪。

包括薛士钰身上穿的衣物，洗得泛白，全是极简单的素色缎衫，与普通的市井小民别无一二。

“你就甘心以后的半辈子都在这里蜗居？”

“看着这朝堂在世家手中乌烟瘴气，看着黎民在沉重的苛政中苟延残喘？”

……

宋翎一字一句犹如重锤砸在薛士钰心中，传来巨大的嗡鸣。

“梧州的富足无忧是来自于京州的庇佑，皇城脚下，自然不饥不寒，甚至富庶有余，但其他地方呢？你就偏安一隅当睁眼瞎糊弄自己吗？”

“我没有，但朝中事已腐烂至极，我如何扭转，你又要我怎么办？”薛士钰一把打落桌前的州志。

这些没用的异闻杂录，他已经看的厌倦了，只会让他越发清醒，更加痛苦。

“薛士钰，如果我答应给你一个海晏河清，你会成为我忠诚的助力吗？”

“永远不背叛我，永远。”宋翎握住薛士钰的衣襟，提起他疲软的身体凑在他耳边问。

薛士钰抬眸，眼中迸发出光亮。

闯一闯又如何？

不过是一条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