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冷静(1 / 1)

声音很轻，眼神很忧郁‐‐

太微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全忘了。

他同自己说了什么，现在的她，已经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窗外细雪纷飞，还未见白。

她掌心处湿漉漉，冷冰冰，正如那些湮没在岁月长河里的话。那段时光对她来说，已经远去太久，她记得他的眼神，记得他的声音，却忘了他到底说的什么。

太微合上手掌，将手从窗外收回，任由水珠从指缝间滑落。

母亲拿帕子来擦拭，捧着她的手嗔道：&ldo;拿手接什么雪，真不知道冷。&rdo;

太微笑着摇了摇头。

姜氏仔细看了两眼她掌心纹路。

她虽不会看相，但也听过两句。太微的手相，不论怎么看，都是长命富贵相。那个算命的，说得好好的，可到头来，她的女儿却比她还要来得短命。

什么长命富贵，平安康乐，都是假的。

颠沛流离，英年早逝，方是真的。

姜氏轻轻握住了女儿的手。

&ldo;你父亲要安排大姑奶奶母子住到府外去的事，你可听说了？&rdo;

太微闻言微微一怔：&ldo;是吗？&rdo;

姜氏点点头，笑了笑：&ldo;老夫人不愿意，怕是真要气病一场。&rdo;

太微懒懒靠到母亲肩头上：&ldo;我倒是没想到他会把人赶出去。&rdo;x33

姜氏道：&ldo;大姑奶奶带着孩子在娘家住了十几年，突然要出去单独过活，想必也不愿意。&rdo;

太微神色轻蔑地笑了下：&ldo;她指着祁家没儿子，将来好叫她的儿子继承家业，当然不愿意离开靖宁伯府。&rdo;

姜氏摸了摸她的头。

乌发披散着，顺滑如水。

&ldo;定安那孩子，不是有担当的人。&rdo;

太微伸长手，摸过来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大嚼特嚼：&ldo;父亲知道了周定安的事。&rdo;

姜氏愣了一愣：&ldo;什么事？&rdo;

问完，她忽然醒悟过来，立时脸色一变。

&ldo;他知道了老夫人要把你嫁给周定安的事？&rdo;

太微抹掉嘴边碎屑，伸了个懒腰：&ldo;我告诉他了。&rdo;

姜氏很诧异：&ldo;他竟然信了？&rdo;

太微指指自己的脸，笑起来道：&ldo;凭我这张老实面孔，说什么不像真的？&rdo;更何况，她说的原就是真话。

&ldo;有些事，便是真的，听上去也像是假的。&rdo;姜氏无奈地看她一眼，&ldo;事情太离奇，就真不起来了。&rdo;

太微面上笑意不减：&ldo;他既然要让姑母搬离靖宁伯府，那自然是真信了。&rdo;

以她近日对父亲的了解来看，他就是没有全信，也至少是将她说的那些事放在了心上。

太微凑近母亲，伸手抱住她，像小时候一样赖进她怀里：&ldo;您放心，他没有将我当成疯子。&rdo;

姜氏苦笑了下：&ldo;若是没我便罢了，偏偏我闹过那样一出，你就是好好的，旁人也要觉得你有疯病。&rdo;

太微比她冷静，想得也比她要深：&ldo;您仔细想想，父亲对您说过的那些话就真的一点也没有当真吗？&rdo;

&ldo;在您的梦里，他并未俯首称臣不是吗？&rdo;

&ldo;他后来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恐怕就是他自己也无法肯定，这个选择同您说过的那些话有没有干系。&rdo;

太微看着母亲的眼睛，口气平静地道：&ldo;您的那些话，他十有八九听进了耳里。&rdo;

姜氏闻言，脸上慢慢浮现出了一种古怪之色。

似欢喜、似惶恐、似惊诧，又似无措。

纷杂的情绪，在她面上流转，连眼神也变得怪异起来。

良久，她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ldo;是我无用。&rdo;

太微一愣。

姜氏深呼**，继续道：&ldo;若是我当年能同现在的你一样冷静，事情怎会发展成那样。&rdo;

太微明白过来，想安慰两句，可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

母亲的话，难道不对吗？

当年的事，不就是因为她不够冷静吗？

可是‐‐

冷静两个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何其难……x33

如果她不曾经历过后来的那些事，陡然醒来发现一切天翻地覆的她，真能冷静接受吗？

恐怕也不能。

那个时候的母亲，只是个寻常妇人，一辈子没有见过什么风雨。

碰上过最大的痛苦，大抵便是祖母的不喜欢了。

除此之外，她的人生，风平浪静，再无半点波折。

她胆小，她软弱。

她再普通平凡不过。

可这样的她，一夕之间，从天到地，坠入深渊‐‐历经国破家亡，失去丈夫，艰难求生……

她崩溃，她无法冷静，哪里不对？

更何况，到了那样的时刻，她也并未崩溃。

真正压垮她的，是女儿的死，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被人当着她的面折磨致死的惨象。

亲眼目睹过那样的场景，谁能冷静？

太微轻轻拍了拍母亲的背。

不像女儿安慰母亲，倒像是安慰朋友。

惺惺相惜，感同身受。

她叹口气道：&ldo;过去了。&rdo;

三个字，便是一切。

人不能总是回首看。

来时的路，磕磕绊绊，总有值得后悔的地方。可尽管往事会自己爬上来，能不看，还是不看吧。

太微没有再言语。

姜氏也没有再说话。

外头的风声渐渐小了，落雪的扑簌声却慢慢大了起来。

有雪粒子被风吹进来。

吹到太微长发上，像是白了头。

姜氏连忙起身去关窗，关得严严实实。转过身来，她脸上的神情，已经平静了很多。当年的她，不能和现在的太微一样冷静，但现在的她，比起那个时候已经强太多。

她看着太微，忽然说了一句：&ldo;你父亲近日总算有个做爹的样子了。&rdo;

太微失笑：&ldo;愈发古怪了倒是真的。&rdo;

姜氏道：&ldo;古怪的确是古怪……&rdo;

她说着，笑起来，笑一笑却又面露忧色。

眉心紧紧皱成一个川字。

太微伸出食指点在那个川字上，揉了揉道：&ldo;别皱眉，该皱老了。&rdo;

可话一出口，她便后悔起来。

这话听着耳熟，分明是她爹拿来说过她的。

潜移默化，她竟然已经习惯了他。

真是可怕。

太微听着母亲叹气，叹得声声沉重，忍不住道：&ldo;您担心成这样，他倒是一脸无所谓。&rdo;

姜氏盘算着日子，摇头道：&ldo;胡说，他怎么可能真的一点不在乎，只是没有告诉你罢了。&rdo;

太微看了眼小几上的瓷盘。

盘子里还剩着两块点心，她却没有胃口吃了。